孙苟显拿着三张药方，随意翻看了一遍，眼中透着阴冷。“我们当然要按照她给的方子治。”
“为何？”
“蕲州的水深，稍不留神，咱们都得淹死在那。”
“你是说······”
话说一半，但在场几位太医心中都明了了，蕲州瘟疫频发这事不简单，恐怕不是天灾，而是**。
孙苟显轻笑一声。“用她的方子，瘟疫治好，是咱自己的功劳，治不好，就是她方子有问题。到时候上头问责，就把她推出去。”
“孙兄，妙哉呀！”
孙苟显合起双眸养神，心中默念，涂灵，凭你也能骑到我的头上？看我怎么用蕲州瘟疫玩死你。
刘盛平回乡后，空下来的院判位置本来默认是孙苟显的，他家世不错，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他身边几个关系好的，私下里都已经叫上他孙院判了。
没承想，陛下亲自下旨，提拔了才进太医院三年涂灵，眼瞧着要到手的院判位子就那么没了。
孙苟显怎能不恨？他晚上做梦都想将涂灵弄死。
···
初五这天，涂灵也收拾了行囊，准备启程南下了。
跟她一起去西南战场的还有两个太医，一个叫康剀，一个叫魏双。
涂灵左右瞧着这两人，神情带着疑惑。“你俩都是太医院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们？”
康剀双手抱成拳，往前一送，架势粗犷豪迈。“我叫康剀，往后有什么事，请大人随意吩咐。”
魏双也抱拳行礼。“老子这厢有礼！”
涂灵嘴角抽搐。“什，什么？”
康剀一手肘上去，给魏双怼得老远。“大人不要见怪，他是个粗人。”
“粗人？你俩不是太医院的医工吗？”涂灵问。
康剀道：“我俩从小习武，后来才学医，进了太医院。所以这行事做派有些粗野，请大人不要见怪。”
涂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因为这太医院的关系户也不少，这两人说不定是朝中哪个武将家的私生子，她也见怪不怪了。
空兰拎着四个大包袱从家里出来，见门口站着俩魁梧的汉子，她瞬间警惕起来，仔细打量。
“大人，这两头牛是谁呀？”空兰小声问涂灵，她形象地概括了康剀跟魏双的样貌。
涂灵听了觉得好笑，但心中也不由得赞同，确实像两头强壮的牛。
“跟我们一同南下的太医。”她道。
正说着话呢，远处来了两个人。
一个俏丽，一个英气，正是纪梧桐跟纪来凤。
涂灵最先瞧见她俩，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你俩怎么来了？”
纪梧桐一身艳丽的冬日裙装，衬得她像朵开在寒风中的娇花一样，她人长得娇，笑声也娇。“我若不来，你就得光着脚南下。”
纪梧桐拿了一包袱新鞋新袄，预备着涂灵赶远路好换着穿。
纪来凤则是拿着两篮子点心干粮，一股脑塞给涂灵。“天不亮我就在点心铺子前排队等着了，都是你爱吃的。”
涂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嘴贫。“你俩就拿这点东西，没给我备点银子啥的？”
纪梧桐扬起声调。“哎！”了一声，伸手戳着涂灵的脑门。“你个贪得无厌的。”
说笑着，纪家姐妹还真就拿了一小包银子出来。“多了我们也拿不出来，就这些了，你拿着上路，在外多当心。”
几个姑娘在这说话，魏双跟康剀眼睛都直了，就那么死瞧着纪梧桐，根本移不开眼。
她可太俊了，皮肤雪白，蜂腰肥臀，长得那叫一个带劲。
魏双看得出神，心里话不由得漏了出来。“真他娘的带劲！”
纪梧桐早就感受到了两个男人的目光，只是她一眼都没往这瞧，心思全在涂灵这里，问了涂灵的腿伤，又问了南下行程，絮絮叨叨几人聊了许久，见天色不早了，涂灵催促二人赶快回去，自己也要启程了。
纪家姐妹两步三回头地走了。
涂灵由空兰扶上马车，刚坐下，一个牛脑袋就拱了进来，魏双笑嘻嘻地跟涂灵打探纪梧桐。
“那位穿红袄的娘儿们，许人没？”魏双的话又粗又客气的。
涂灵道：“没许人。”
“她家中的老子娘还在吗？”魏双又问。
涂灵叹气。“很早就不在了。”
“那她家中无人了？”
涂灵想了一会。“有人，家中还有十六个娃娃。”
“什么？”魏双惊得差点跳起来。
在外面偷听的康剀也愣了。
“真她奶奶的能生。”魏双没了兴趣，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了。
涂灵四人一路南下，太医院给备了两辆马车，行至城门前，马车被一个小厮拦下。
空兰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转身撩起车帘。“大人，是林夫人家的家仆。”
小厮恭恭敬敬地上前。“涂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城门楼旁，有几个茶铺，冷尽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她穿着素色衣裳，一身清冷的书卷气，见涂灵撑着手杖进来，她亲自起身相扶。
“皇命紧急，只能在此用一杯粗茶替你送行了。”冷尽秋道。
涂灵笑。“你能来送我，我就很开心了。”
冷尽秋微微点头，两个互相欣赏的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我今日前来，一是为给你送行，二是恭王所托，让我交于你一件东西。”
涂灵一听恭王，脑袋就有些发胀，她仍记得那晚在戏园子里，梁玄起让她跪着听戏，这位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冷尽秋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涂灵。“恭王想让你带一封信到泽州曹家。”
大献梁氏，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友弟恭，梁玄起跟梁洄自小就看对方不顺眼，兄弟不睦，天下皆知。
泽州可就一个显赫的曹家，泽州指挥使曹峥正跟梁洄一起打洪景呢！西南战况激烈，此时让涂灵带一封梁玄起的信过去，必定会惹得梁洄心中不痛快，他本就看不惯涂灵。
“林夫人，你这是在难为我。”涂灵道。
冷尽秋反应过来，自责一笑。“怪我没有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这封信是恭王的母亲，容妃亲手写的。容妃娘娘跟曹峥的夫人是手帕交，这信里的内容不涉及其他，都是容妃对于闺中密友的思念之情。你若不信，可以亲自拆开来看看。”
大庭广众的，涂灵哪里敢拆容妃娘娘的信，只是她相信冷尽秋不会害她，她在公堂上，见过冷尽秋为穷人辩护的样子，那么正义凛然，坦坦荡荡，这样的人是不屑阴谋算计的。
涂灵收了信。“你放心，我一定将信带到。”
冷尽秋含笑。“多谢了。”
马车刚出城，涂灵就拆了容妃的信。
外面驾车的是康剀，空兰坐在她身旁，问道：“大人，你不是说相信冷尽秋吗？怎么还把容妃娘娘的信给拆了。”
“因为我生性多疑。”涂灵边说，边打开了信，她一目十行，将信看了一遍，的确都是一些很寻常的内容。
“今天大家都来给你送行了，就中使没来。”空兰道。
涂灵撩开车帘，外面已经是京郊的景色了，冬日里的枯树枯草，在眼前一闪而过，空气里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不爱跟人道别。”
···
司礼监内，福深跪在地上，头磕的山响。
对面坐着的海平终于叹息了一声。“别磕了。”
福深抬起头，额前血淋淋的，将他清隽的面容都染脏了。
“深儿，你处事一贯稳妥，为人刚正不阿，不光司礼监那些小太监敬服你，就连陛下也十分欣赏你，我马上要退了，我这个位子迟早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做糊涂事？你不该的。”
康剀跟魏双根本不是什么太医，是福深豢养的死士，他打通各方关系，将这两个人记在了太医院的名下，就是为了他俩能跟涂灵一起南下，保护涂灵安全。
南下之路凶险，他不想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待在涂灵身边，他要涂灵身边，全是他的人。
时间太急，福深的事情做得并不妥善隐蔽，被海平得知了。
这种越权谋私的事，是海平不能容忍的。
“你以后的前途还要不要？”海平问。
福深垂着目光，姿态恭敬。“我如何不重要，我只要她平安。”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福深缓缓抬起头，迎上的是海平那张不容置疑的脸，紧接着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好一个你如何不重要，我这些年白栽培你了！”
福深被打翻在地，脸颊肿胀，嘴角瞬间涌出血来。
海平俯身，一把捞过福深的下巴，死死捏着他瘦削的面颊。
“瞧瞧她那股子狠劲儿，太医院所有人都不敢揽的差事，就她敢揽。熠王要她随军，她就敢自断双腿。涂灵绝非池中物，你护她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你一屁股的烂账，还得我给你收拾呢！”
海平最后这段话，比刚才那一巴掌更狠。
福深眼眸暗淡，他吞下口中的血，良久沉默后，声音沙哑。“谢老祖宗点拨，是我不自量力了。”
海平松了手，无奈地瞌上眼。“这事我替你平，不能叫陛下知道，宫里你不要待了，去扫皇陵吧，好好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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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如何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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