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来见见吗？”
武空岚没把刚才不知何人的话放在眼里，空想域展开，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连时间都随之放慢。
他的领域内，他之所想即为真。
数根锁链拔地而起，把范骁瑜连同汽车如虫茧般裹了起来，锁链内形成了一个由空想域包裹的特殊空间，三秒过后，汽车并未有动静。刚才的话语没有成真。
武空岚站在已经停下的车顶上打量最近的烂尾楼，又强调了一遍：“滚出来，伊凡。”
「你会在三分钟后死亡」
很自信，可惜武空岚已经死过两次，这点威胁无法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痕迹。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话管用，还是我的空想域管用。不过从刚才汽车的反应来看，只要我不信你的话，那些文字就不太灵啊。”
武空岚边放话边用右眼仔细搜查烂尾楼内部的布局，试图找到石板后不一样的能量流动处。敌暗我明，如果一直找不到敌人的所在，他们的处境会变得被动。
「……」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我比你强」
「同时，这里不会被“天眼”察觉」
暗处的人不再以武空岚为主语，而是调转方向，转为了对自己的暗示。相对的，他话中的内容也提醒了武空岚：这个人知道天眼的存在，他对华国入界者的了解可能比自己更深。
不过，这人既然这么说了……
那他也能放开手脚打了。
武空岚的右眼视线一寸寸扫过烂尾楼破破烂烂的墙砖，终于在一次不起眼的阴影处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一点变化。
下一秒，他的身影直接从车顶上抹去，然后毫无征兆地投射在变化的正前方。
“轰——”
墙体被轰烂的巨大声响传来，黑色的影子被掐住脖子撞向本就摇摇欲坠的水泥壁，直接贯穿了两道墙，被抵在了楼房的承重梁上。
烟尘散去，武空岚终于看清了这位“伊凡”的脸，他确实长着和伊凡一样的面容，是标准的楉斯克维人长相，只不过头发变成了银白色，面上也失去了憨厚良善的笑容。
此刻他被按在墙上，竟并未落下风，而是用双手扣住武空岚的手腕，生生凭蛮力将武空岚铁钳般的手往后推去。
武空岚与他较力，手臂上青筋暴起，表情却不见变化。他盯着伊凡熟悉又陌生的脸，闲聊般地问伊凡：“我该叫你什么？伊凡、山羊头，还是……申屠成俊？”
伊凡神情一变，震惊的情绪从眼中溢出，分走了凝在武空岚手臂上的注意力。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穿过空荡荡的窗户框落在被锁链封死的汽车上，那里，范骁瑜正透过锁链的缝隙，悄悄观察着此处的战况。
“南城二中，W省的吧。”武空岚任伊凡将自己的掌心寸寸推离，不紧不慢解释道：“不巧，我朋友做过的遗传病数据收集迭代的代码分析大作业用过W省的样本，在他的记忆里，W省1381万人只有两家申屠姓氏的遗传系谱，很可惜，里面并没有申屠成俊这个人。”
他突然卸力，带得伊凡失去平衡往前摔去，趁此机会，黑笑笑化作横刀被武空岚双手交握，对准伊凡的脖颈便砍了过来。
「右后」
伊凡的身影瞬间转至武空岚身后，躲过了这一击。
「复制他的武器」
伊凡习惯性伸手往空气中抓去，却只抓到了属于他的第二次震惊——复制失败了。
而武空岚借力转了个圈，黑刃已至身前。
刀锋砍在身上是有厚度的。
伊凡眼睁睁看着自己胳膊上多了块铣刀加工般留下的空缺痕迹，来不及感到疼痛，求生的本能就让他先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三米！」
黑笑笑再次砍了个空，伊凡隔着三米的距离，捂着肩膀和武空岚对峙。武空岚提刀缓步走进，见那双漆黑与猩红交织的眼瞳正居高临下注视自己，伊凡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和梦境中自己一句话就能判死刑的青年人大不相同了。
他咬着牙忍下疼痛，终于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正常话语。
“我八岁握枪，才不是那个被晦物吓尿裤子的蠢货。倒是你，既然看出来山羊面具下是我，就不怕我展现出伪神以上的能力？”
“哦，你还有同伙。”
武空岚答非所问，并未被他话带着走。
“不是你的话，难道是傀儡师一样的能力？”
伊凡动作小幅度地停滞了一下，让武空岚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脚步一步步逼近，武空岚心绪亦百转：果然那种真实的情绪不是演出来的，不然他肯定能辨认出伊凡和申屠成俊身上的不对劲。只不过没想到傀儡师这个称呼不止能表示入界者的职业，还能以它原本的意思出现在这里。这可麻烦了，要是凶手再往他们身边安插点间谍，认不出来怎么办？
不过既然有同伙，是不是还能再逼问一下？
想到此，武空岚小腿陡然发力，刀锋斜砍向伊凡面门！伊凡反应极快，折腰躲过这一击，低声叱了声「气流化刃」，双手往空中抓去，竟真的抽出了两把看不见的刀，旋身架住了武空岚的横刀。
两人的攻击不分伯仲。伊凡用能力凭空转移位置，武空岚就用神出鬼没的锁链做垫脚，将这场交锋化作3D层面的厮杀。无声的硝烟在空气中迅速弥漫，驱动空想域亦极耗费体力，即便如此，武空岚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些戏谑。
“你问我为什么不怕你用出伪神以上的力量？”
黑色与无色的刀刃短时间内在空中碰撞了数百次，击碎了目之所及处一切遮挡，把烂尾楼变成了拆迁不完全的废墟。在黑笑笑猛烈的攻势下，伊凡几乎没法说话，只能艰难地念出几个词调整自己的位置。
见伊凡露出疑惑的情绪，武空岚善解人意，亦或是威胁道：“你当然可以试试，不过是你的能力先释放出来，还是龙延的冰锥先砸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伊凡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骂了一句，随后乖乖用着地月浮游轨道炮锁定不到的能力，和他缠斗在一起。
两人一路从楼内打到楼外，烟尘四起。武空岚在楼宇之间借随意可搭建的锁链如鱼得水，碎发飘舞，身形如魅，刀尖见风不见血，宛若战场肃杀的破阵曲。
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到底没他这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能打，几番交手过后，随着“咔”一声脆响，伊凡的右手腕骨处被击碎，空气刀脱手掉落，无数锁链闻风而动，卡着伤口处将他绑在了墙壁上。
伊凡疼得面部扭曲了一瞬，刚想继续反击，武空岚的刀就贴着脸颊插在了他的头颅左侧，像一种无声的警告。
“告诉我你的同伙和背后主使，我饶你一命。”
武空岚收了笑，右眼被夕阳映得像在着火，艳红的压迫感压在敌人身上，没有人能在这种冷漠到极致的目光下反抗他。
冷汗从背后滑下，伊凡“呵”了声，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继续反抗，这人肯定会杀了他。但如果动用更高一级的力量，华国的执政官又会被立刻吸引。现在的情况，他只能就范。
“那你可听好了……”
武空岚的视线如有实质。
伊凡挑衅地朝他勾唇：“我等……”
窸窸窣窣的爬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受任于深渊。”
话音落，不带半点迟疑的，武空岚抬腿踹向不知何时从身后扑过来的木偶。夕阳的光束穿过他的裤腿和木偶断裂的腰部插在地上，足以见得他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道。
然而，坏了这一个，还有成百上千的木偶蝗虫过境般涌了出来，纷纷扑向武空岚和范骁瑜所在的车子。
藏在暗处的第二个人发力了。
围魏救赵吗？武空岚嘲道：“你这位藏头露尾的同伙还真是害羞。”
远处缠在车上的锁链转瞬间化作黑笑笑的纯黑色，木偶触之即化，难以攻破。而武空岚也被迫放开了伊凡，去对付如山般的木偶堆——这次背后操控者放出的全是空壳，他没法用上次的方法来对付这群木偶。
伊凡浮在空中被锁链困着，他念了几句话，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挣不开这些东西。再看武空岚，被足有三层楼高的木偶山缠着，宁愿赤手空拳打它们都不愿意放开伊凡这个俘虏，也算神人一个了。
“有病啊你！”伊凡真情实感骂道。
“彼此彼此，总不能放开你然后去二打一吧。”武空岚见范骁瑜那边情况在逐渐恶化，冷笑一声，捏着蓄势待发的空想域，面对铺天盖地的木偶潮，终于准备放点当年梦里对付塔柒雯大招出来。
可惜，伊凡刚才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有大问题，还不能杀。武空岚心中可惜地想。
身边能力躁动，空想域区域内有景物开始褪色了。
……
远处，范骁瑜也透过窗玻璃把这一幕幕尽收眼底。从刚才开始，无数木偶不要命地往他这里扑，被锁链割断手脚也不停，没一会，车窗就碎了，它们的残肢断臂顺着锁链缝隙掉了进来，糊了他一身。
虽然是木制品，但效果逼真，甚至皮肤表面下的木材都是鲜红色的，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血管一样的木质纹路。总之，再没人管他他就要被这糟心玩意儿淹了！
范骁瑜心中叫苦，只盼武空岚能快点打完，能过来捞他一把。
他武哥那么厉害，一打二……呃，一打几千，应该没问题……吧？
“日薄西山啊……无妨。”
隐约间，范骁瑜似乎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他愣了片刻，立马从残肢断臂里爬起来，让视线艰难穿过木偶身体间的缝隙，看看这新来的人是敌是友。
一缕长发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诏日。”
原本只剩半个头露在云上的太阳突然震颤起来，光芒大盛，生生阻断了武空岚准备施法的动作。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从肉色的木偶海洋中精准地锁定了某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烈阳与朴素的木剑同频震颤，金色的离火从木制品身上窜起，刹那间点燃了整个荒原。恍然间，凌烨将手中剑竖在身前，烈火灼目，威风如帝皇临世。
“焰轮八分。”他轻念道。
八柄着火的利剑无端出现在空中，以不同的角度悬在烂尾楼周围，保证火光能照到每个死角。凌烨一甩剑，它们便顺势而下。
三柄镇傀儡，木偶们嘶吼着尖叫着试图逃跑，却都在眨眼间被烧成了灰烬；三柄封退路，一个三角形金色的区域被划出，在场的人谁都跑不掉。
随后，一柄剑兜头而下，从眉心处钉在了伊凡的脑袋上。
伊凡还处于迷茫的状态，丝毫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就已从空中栽下，被凌烨单手拎着衣领扔到了地上。
剑锋封印了伊凡的所有异能，将他的话变成了一纸空谈，不再生效。
“继续。”
凌烨神色平静如旧，然而任谁在身边，都能看出来他在生气。
最后一柄剑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直插楼宇正中央而去，铿锵一声响，某个拿斗篷裹住自己全身的黑衣人被带了出来，以一种比伊凡更残暴的方式钉在凌烨面前的地上。他就像个穿在草尖上的蚂蚱，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拼命垂死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过穿着他的那根刺。
凌烨抬起手对准他们，眼瞳中耀金色如芒，心中已对两人判下死刑。
“他要用搜魂！别管浮游炮了，赶紧走！”黑斗篷怒吼。
伊凡已经能感觉到脑子里那种针扎一样刺痛了，被这么一吼，他才挣扎着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嘶声喊道：
「回贝尔加！两个人！」
恐怖的能量波动以伊凡为中心荡开，挣开了剑锋对异能的桎梏，也掀起了凌烨的长发。
凌烨眼睫微颤，垂目看着这活人凭空消失的一幕，并不意外。伪神级别的力量能够压制任何神明以下的打闹，这毋庸置疑，只可惜还未从那些人身上获得有用的信息。
他坦然收回了放出去的剑，往天幕上看去。
然后猝不及防间，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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