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边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岚同学，别动。”
这称呼差点听得武空岚手抖，幸好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把一手碎屑抖到地上去。
只听“啪”到一声，穆景铄在车后座打了个响指，丝毫看不出刚被吵醒的困倦。
碎片从武空岚手上浮起，聚在空中组合，严丝合缝，重新卡在宁墨的耳洞上。原本流泪的年轻人猛地往后一靠，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地瘫在座位上，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怎么……回事？”宁墨迷茫问道。
见他没事，穆景铄终于重新找回了自信：“小心点，拟态可用不了第二次。”
“它能维持多久？”武空岚重新搭上方向盘，问穆景铄。
“别紧张啊小岚，这东西够用就行。”穆景铄音调轻松，看上去没有半分担忧的意思，他悄悄凑上前，压低声音在武空岚耳边说：“别质疑，别破坏，我保证小宁墨能平平安安走出芙陵，怎么样？”
“……”
是真话，武空岚暗中辨认，宁墨的事紧急且危险，如果能有执政官保障他的安全，确实会轻松许多。
思及此，武空岚没再计较，任穆景铄糊弄了过去。
他的沉默被穆景铄理解为同意，于是，夜晚仍不摘墨镜的男人又姿态懒散地靠回了车沿，调出通讯设备看了眼，愉悦道：“继续开吧，再有两个小时咱们估计就能到景区了。我看看，官网上说周一景区正常营业，果然只是个普通景区嘛……”
排版杂乱的老旧网站有种几十年前弹窗小广告的感觉，穆景铄看着网站上顶置的第一条公告，后面的话淹没在喉咙里。
“这只是个正常的景区。”公告上如此写道。
白屏黑字，简洁明了。
看着这荒谬的文字，穆景铄笑了声道：“好巧，他们也是这么宣传的。”
……
接下来两个小时的路途恢复了平静，确认了宁墨并无大碍后，武空岚便没再去打扰他，而是专心开车。
执政官亲自上场，穆景铄那套来旅游放松的说辞武空岚自然是不信的，只是现在线索太少，不论是宁墨的定魂钉，还是凌烨的去向，他一概不知内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芙陵……
想起在奈弗里斯末尾恢复的记忆，武空岚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烦躁……
进入这片地界时，受影响的不止宁墨一个人，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久过去才发现宁墨的异常。
看着无限延伸的黑色国道，莫名而来的情绪海浪般裹挟着心脏，带着汹涌的烦闷与不安。
武空岚看着远方依稀的群山，逐渐理解了这种感觉——想炸了这里的感觉。
是深渊的影响……还是自己的情绪？
武空岚无声皱皱眉，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待天边的朝阳穿透薄雾，汽车终于抵达了景区附近，尽职尽责的司机停下车，轻咳两声叫醒了所有人。
殷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还没摸清自己在哪，便先向驾驶座道：“你需要去休息会吗？”
武空岚愣神片刻，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用。
三月的芙陵本就没什么生气，早上七点多更是没什么人来参观，几人下了车，不用排队，直接来到了售票窗口前。
一名售票员趴在桌子上小憩，穆景铄走近敲了敲窗后她才突然惊醒，给他们开了入园的票和宣传册。
“手册上有地图，记得别往中间的山上去，那里不开放。导游可以从那边请……”
她公事公办地叮嘱了几句，便再次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留下抱着器材的众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来勘探没通知景区吗？”武空岚问赵明曦。
“我们和这边的文旅沟通过，但景区内部情况不是清楚。”
赵明曦掂了掂怀里贵重的器械，转头问老人：“教授，那我们就按自己的进度来，不请导游了，您看行吗？”
老教授欣慰地拍着赵明曦的肩，欣慰道：“明曦啊，你来安排就好。”
赵明曦点点头：“空岚你觉得呢？”
随着他的话，殷尹和宁墨也下意识看向了武空岚，等待着他的意见。
穆景铄：“？”
武空岚打开手册，发现这景区画册示意图堪比简笔画，从稚嫩歪曲的线条上，勉强可以看出这里大体上分为三个部分：栖霞寺、彩绘森林、□□□。其中，地图上的部分字体似乎是印刷错误，糊成一团，配着上方坟包似的黑白方块，看着让人不太舒服。
如果没有勘探的任务，借用景区出租的代步工具约一天就能逛完这简洁明了的三处景点。现在他们有任务在身，自然是越少人掺和进来越好，所以也无需请导游。
“就这么办吧。”武空岚确认道。
三人整齐划一地点头，各自分了点设备便准备往景区里去了，丝毫没有要再问这里唯一执政官的意思。
“喂，”看着这整齐的一幕，穆景铄乐了，和武空岚勾肩搭背道：“可以啊，咱们这小队，乜水手下的、沈轩手下的、再加个太乙宫内门的重要人物，全都跟着你跑，小岚本事不小。”
这称属实令人额角直跳，武空岚礼貌笑了笑，恭敬道：“不敢，若需要出任务，我等自当应以贵妃您马首是瞻，但既然只是普通出游，娘娘您这次不如随我们小辈随意看看？”
尊敬与试探并存，滴水不漏，还要刺人两句。
撬开有够黑的，穆景铄皮笑肉不笑地想，不愧是上了危险人物提名的家伙。
一路上神神秘秘，对他倒是很有打探欲，心思有够多的。
武空岚心中暗讽，不愧是新时代的政宣部，说话方式差点让他以为回到了梦里和各路神经病周旋的日子。
两个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在小辈面前倒是把针锋相对藏了个七七八八。
几人从闸机处刷了票根，从景区处租借了代步车用来放设备，便悠然向第一个景点走去。这段路并不长，却是段爬山的路，十分累人，考虑到老教授的体力，武空岚和穆景铄特意放慢了脚步，沿着没有半点岔道的路线缓慢前进。
走着走着，周围似乎也热闹了起来。
此处群山一浪接一浪，鳞次栉比，相比城里的平地，深绿的峰与谷为芙陵增添了不少平仄的韵脚。此时正值三月，山上虽冷气环绕，但也有不少倔强的野花从路边冒了头，吸引着不起眼的昆虫来去采蜜。
太阳穿透薄雾，落在修缮齐整的水泥路上。武空岚这才注意到，脚下这条灰白的路突兀贯穿了山间青绿色的树林，连路边的野花都压下去了些，破坏了此处和谐如画的美景，应该是刚翻新过的。
日头逐渐高升，不断有零零散散的游客随着移动的阳光路过几人身边，从衣着来看，来旅游的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外地人，也有许多穿着本地服饰的本地少数民族。
有位热心的本地大叔看到他们带了一大堆器材，主动向他们打听道：“哎，小伙子，你们带这么多机器来干什么啊？”
“来考察的。”赵明曦主动向大叔打招呼道：“大叔你们这边地质稀有，我们来采样分析成分。”
大叔多停了会儿和赵明曦闲聊相机的性能，很快，他的导游就注意到了这里，并开始催促。
他只得放下相机镜头，似懂非懂“哦哦”两声，依旧热情：“加油啊小伙子，记得多拍照替我们宣传宣传啊！”
“好嘞！您快去吧。”赵明曦和他告别。
和本地人热切交流过后，赵明曦看上去心情轻松了许多，于是叫住众人，熟练地打开了无人机，操控着它飞往空中。
他边拨弄仪表盘边解释道：“GPS地图上这块景区细节并不明朗，景区给的手册也很粗糙，我们的无人机都装有目前最先进的雷达扫描仪，可以对地形进行扫描建模，以便更好确认勘探地点……”
随着无人机渐渐升高，观测用的屏幕图像也逐渐变化。
武空岚看着屏幕上他们脚下的水泥路迅速变窄，缩小，直至被影影绰绰的草木淹没，变成群山中不起眼的一个像素。只是无人机不断升高，他们却始终没有见到栖霞寺的影子，只有一望无际的墨绿色轻松铺满了整个方形的屏幕。
奇怪，这个景区有这么大吗？
赵明曦也觉得不对劲，小心操控着无人机往地图上标着栖霞寺的方向飞去，然而在某个时间点，高清的屏幕上突然晃过一圈了明显的摩尔纹。
“赵明曦。”
武空岚学着穆景铄的方式，在赵明曦耳边位置打了个响指。
专注盯着屏幕的青年立刻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不仅是他，除了穆景铄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响动引了过来，等着武空岚发话。
在武空岚盯着屏幕的视线里，无人管顾的光屏忽然疯狂抖动起来，红蓝交替的光被抖散，将内里所有景物变成了交叠的重影。直到某个临界点时，雪花和抖动忽然砰地如山洪炸开，淹没整片景物。
三块故障色的彩波静静躺在黑屏的屏幕上，嘲笑着自不量力的人类科技。
穆景铄并没看武空岚，此时取下刚才直视图像的墨镜，只能无奈地笑骂了声“草”。
他那印上图案的墨镜获得了和显示屏一样的待遇——裂缝横亘镜片，难以想象如果刚才众人用视网膜直视屏幕会有什么后果。
“没事了，可惜你们的无人机大概是回不来了。”
唯一用目光看画面的武空岚拍了拍赵明曦的肩，平静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路的尽头。那里已经依稀可见寺庙的屋顶，与无人机映出的图像有天壤之别。
他微微眯了眯眼：“有意思。”
情况太过诡异，殷尹的手指瞬间在空中翘起，找准了琴弦的位置；宁墨也摁住手臂上羽毛状的纹身，蓄势待发；赵明曦顾不上心疼设备，下意识抢过屏幕端详，并立刻警戒起来：“怎么回事！”
穆景铄若无其事扶正墨镜，顶着玻璃裂缝走上前来：“看来这地方不欢迎你们来考察啊，小明，还有其他计划吗？”
“……”
赵明曦在众人各异的心思里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老教授替他答了话：
“来都来了，不如继续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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