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宜费力地挪到他身边,借着这短暂喘息的机会向下望去。
雨雾稍散了些,隐约可见谷底那条奔腾的溪流,撞击在黑色的巨石上,激起白色的水沫。溪流对岸,是一片更为茂密的、笼罩在雨幕中的树林。
就在他们下方不远处的斜坡上,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布满碎石和断枝的狭窄小径,歪歪扭扭地通向溪流的方向。
凌楚宜讶然:“这不是通往黑水崖的小路吗?怎么会是这里?”
“你认识?”
“这是泗水城后山。我们已经从天门阵出来了?”
“从泥沼出来时就已经不在天门阵中。”
凌楚宜拧着眉:“你不早说!”
“说了又如何?”独孤冲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蜿蜒的小径,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你又不懂。”
“你……”
凌楚宜被噎的语塞,斜了他一眼:“下去吧!既已出了天门阵,那该去办正事了。”
既然出了天门阵了,那泗水城周边的凌楚宜就门清了。
她抬手指了指下方蜿蜒小径尽头,靠近溪流转弯处一块突兀的黑色巨岩,雨水冲刷着它光滑的表面,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看到那块黑石了吗?绕过去,那里有通往黑水崖的近路。翻过黑水崖,我们就又回到元坪山下了。”她语速极快。
独孤冲点头。
说罢,两人未再多言,手脚并用地开始向那块黑石所在的方向移动。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冰冷刺骨,泥浆散发的恶臭混合着雨水冲刷出的泥土腥气,让凌楚宜感到窒息。
若是有可能她真想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可眼下,什么都是奢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挪到了那块黑色巨岩下方。
雨水依旧如注,冲刷着光滑的石面,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反光。
独孤冲率先侧身,后背紧贴冰冷的岩壁,示意凌楚宜跟上。
凌楚宜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每一次抓握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刺痛,湿透的衣袖下,虎口的伤被泥水浸泡得火辣难忍。
“绕过去,紧贴左壁。”她出声提醒。
碎石滚落发出簌簌的声响,然后落入奔腾的溪中瞬间消失无踪。
绕过黑石,眼前豁然出现一条被雨水冲刷出的狭窄小径,蜿蜒向上,直通陡峭的黑水崖壁。小径上布满断枝和湿滑的苔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凌楚宜抹去脸上的雨水:“爬过去。”
话音未落,独孤冲已经一马当先抓住了湿漉漉的岩缝,用力一蹬,身形向上窜去。
他动作迅捷,落脚点却选得极刁钻,避开那些被雨水冲刷得尤为光滑、覆盖着暗绿苔藓的石块。
“体力还真是好!”
凌楚宜暗叹一声。
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肩背,又冷又重,还模糊着视线,这个男人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一般,来去自如。
淩楚宜甩了甩头,咬着牙,跟在他身后。
两人爬到崖顶时,雨势终于转弱,豆大的雨点渐渐稀疏,砸在湿透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崖顶的风却更加猛烈,卷着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凌楚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最后一块湿滑的岩石,随即一屁股瘫坐在上,背靠着一块粗糙的山石剧烈喘息着。
她大口呼吸着崖顶清冽却依旧带着雨腥的空气,胸腔里火烧火燎,四肢都像是散了架。
身上的伤口被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着,原先的刺痛早就变得麻木,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独孤冲立在一旁,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紧抿的唇线上。
崖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布满了湿漉漉的乱石和低矮的灌木丛,雨帘骤然稀薄,视野开阔了许多。
前方,地势陡然下切,形成一道深壑,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在灰蒙的天光下若隐若现,被浓重的水汽笼罩,正是元坪山的方向。
“那里就是元坪山?”独孤冲的声音穿透风雨,低沉而清晰。
凌楚宜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要耗尽,只能勉强点点头:“嗯,下了崖就是。”
独孤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瘫坐着,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青,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瘦削却依旧挺直的背脊线条。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疲惫,深处那簇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在灰暗的天光下映出一点执拗的亮色。
独孤冲行军打仗多年,手底下也培养了不少暗卫,凌楚宜的表现确实不比那些人逊色。
“原地休整半炷香。”
凌楚宜闻言,几乎是立刻闭上眼睛,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
崖顶的风刮过湿透的身体,带走本就微薄的热量,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试图汲取一点岩石的凉意下那微不足道的暖。
独孤冲解下自己同样湿透却厚重些的外袍,动作有些生硬地扔到她身边。布料带着水汽砸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楚宜眼皮都没抬,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摸索着将那湿冷的外袍裹在身上。寒意并未减少多少,但多少隔绝了部分凛冽的穿山风。
独孤冲背对着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崖顶四周,全神戒备着。
半炷香后。
雨丝渐停,不再砸人,却更显得缠绵阴冷。崖顶的风呜咽着,卷过湿漉漉的岩石和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独孤冲:“我们该走了。”
他的身后无人应答,只有风卷过湿透灌木的呜咽。
独孤冲眉峰微蹙,倏然转身,凌楚宜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头歪向一侧,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下竟有一滩血色浸湿了岩石缝隙,正被残余的雨水缓慢地冲淡、晕开。
那颜色在灰暗的光线下刺目得惊心。
独孤冲瞳孔骤缩,几步抢到她身前蹲下。
“女人!”他低喝一声。
凌楚宜毫无反应,头颅软软垂着,只有睫毛在湿冷的空气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犹豫,独孤冲一把掀开自己先前扔给她的那件湿透的外袍,只见刺目的猩红,正从她腰腹以下的位置源源不断地涌出,浸透了深色的裤料,在冰冷的岩石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暗色。
那血不似寻常伤口的鲜红,似乎有些暗沉,混合着雨水,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腥气。
“该死!”独孤冲低咒一声。
随即他试着摇晃她的肩膀,力道加重几分:“凌三娘,凌楚宜!”
他动作间,凌楚宜些微有了反应,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眼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但终究没能睁开眼,只是身体在剧痛和寒冷中本能地蜷缩了一下。
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独孤冲一把扯开她的腰带,外裤褪去一抹白皙之下洁白的亵裤上一处殷红惹眼。
独孤冲的目光骤然凝固,下意识地将她的外裤又穿了回去。
这女人来葵水了!
“麻烦。”又是一声咒骂,独孤冲的眉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话虽如此说,他的动作却很麻利。将她的腰带仔细系好,卷起刚刚被他扔在一旁衣袍,将她裹了个严实。
“醒醒!”他再次低喝,怀中的人却仍是没有反应,
崖顶的寒风愈发凛冽,独孤冲不及细想,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冰冷又沉重,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头颅无力地枕在他肩窝处,微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冰冷的皮肤,证明着她还活着。
死寂的山路上,一人二足向着山下疾行而去。
……
淩楚宜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却干净的木屋,屋内燃着火堆,噼里啪啦作响,暖意融融。
她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盖着干燥的粗布被子,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
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换掉,手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下腹坠坠的疼痛更是让她眉头紧蹙,面色都带着几分虚弱的憔悴。
手撑着地,她想要坐起,哪知小腹的一阵抽痛让她闷哼一声,又重新躺回草席上。
“该死!”她咒骂了一声。
这熟悉的痛感,还有后背上不间断冒出来的凉气,都在提醒她,做女人最讨厌的东西来了。
葵水!
饶是她武功高强,饶是二叔医术精湛,在这女人的毛病面前都是束手无策。
“唔!”又是一声呻吟后,淩楚宜突然瞪圆了眼睛,顿感大事不妙。
她是怎么来到这间木屋的?她身上干净的衣服是谁给她换的?
纤细的指尖往下身探去,摸到了熟悉的月事带时,淩楚宜此刻脸腹部的疼痛都顾不上,直接从草席上弹坐而起。
谁.......谁给她换的?
这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女人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她看到凌楚宜已经醒来,脚步顿了顿,随即大步走到她身边,将碗递到她面前。
“姑娘,你醒了,喝点姜汤,驱驱寒。”她的声音冷硬,似乎并不擅长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
凌楚宜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姜汤,而是开口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还有,我身上的衣服和.......是谁换的?”
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口中问出,眼神中满是戒备。
那女人将碗放在一旁的简陋木桌上,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是墨云。主上正在屋外议事,命我将姜汤送来给姑娘。”
墨云?也是墨字辈,难道同墨清和墨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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