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时辰前。
独孤冲带人骑马一路疾驰到断魂崖下,一路上风驰电掣,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在幽谷间回荡,惊起林鸟无数。
可是,越是临近断魂崖,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便越是浓重,混杂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
“停!”独孤冲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带起一片尘土。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黑黢黢的山道入口,那里怪石嶙峋,枯树如鬼爪般探向昏暗的天空,比上次来时更添了几分死寂与不祥。
蹄声骤停,山谷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鸟鸣都消失了,唯有风穿过石缝发出的呜咽。
“主上?”墨林策马上前,压低声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身后的几名暗卫也无声地散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阴影。
独孤冲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入口处几块翻倒的碎石上,那痕迹绝非自然滚落,更像是被巨力撞击所致。
他翻身下马,动作轻捷如豹,几步便掠至近前。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抹暗褐色的泥土,凑到鼻尖——是血,已经半干涸,腥气刺鼻。
“血迹未干,人刚死没多久。”他声音低沉。
目光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痕迹延伸向崖顶方向,那痕迹混乱不堪,显然发生过激烈的追逐或打斗。
“墨林。”一声传唤,墨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独孤冲身后,“带几个人探路,小心些。”
独孤冲下着命令,他的目光锁在血迹斑斑的入口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干涸的血迹。
“是。”墨林抱拳领命,没有丝毫迟疑,接着便朝着身后的暗卫做了几个极快的手势。
几个同样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墨林的带领下,如同几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没入前方嶙峋怪石和扭曲枯树构成的阴影之中,连衣袂破风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终于从入口的阴影中折返,正是墨林。他动作迅捷如电,几个起落便回到独孤冲面前,呼吸微促,脸色凝重。
“主上。”墨林声音压得极低,“铁甲军沿途的埋伏已被人清理,无一人生还。”
怪不得,他们一路行来如此顺利,竟未遭遇任何阻截,原来沿途的铁甲军早已被清除殆尽。
墨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手法极其利落,没发现尸体。从现场残留的打斗痕迹来看,像是……单方面的剿杀。”
他顿了顿,补充道:“崖顶似有异响。”
话音刚落,一阵骨骼摩擦的咯吱声穿透了崖顶弥漫不散的、带着焦糊和浓重血腥味的雾气,隐隐约约地飘了下来。
独孤冲眸光骤然一凛,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整个山谷死寂得如同坟墓,连风都仿佛凝固了,只余下那自崖顶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异响,一声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墨林和几名暗卫立刻伏低身体,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方雾气翻涌的崖顶轮廓。
独孤冲侧耳倾听片刻,那声音似乎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断断续续地从崖顶的不同方位传来,时而沉重拖沓,时而急促刮擦,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上山。”独孤冲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
他率先起身,身形如鬼魅般贴着嶙峋的崖壁向上掠去,足尖在突出的岩石上轻点借力,动作迅捷无声。
墨林等人紧随其后,数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痕,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每个人都绷紧了全身的弦。
越往上,那股焦糊和血腥混合的恶臭便越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熏得人几欲作呕。
雾气也更浓了,湿冷地黏在皮肤上,视线被严重阻碍,只能看清身前几尺之地。
那诡异的声响却愈发清晰,仿佛就在头顶不远处徘徊,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独孤冲在一块突出的巨石后停下,墨林无声地贴到他身侧。
透过浓雾的缝隙,独孤冲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崖顶边缘一些扭曲晃动的黑影轮廓。
数量不少,动作僵硬而怪异地拖行、碰撞,发出那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呜咽。
它们身形佝偻,步伐拖沓,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喀啦”轻响,仿佛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
其中一道黑影撞上了崖边一块焦黑的巨石,发出一声闷响,却只是略微晃了晃,又继续向前蹒跚,对阻碍毫无知觉。
更近些,独孤冲看清了那些黑影身上残破的甲胄——正是楚国铁甲军的制式!
只是原本厚重的铁甲此刻大多碎裂变形,被浓稠的、半干涸的暗红色污迹浸透,散发出浓烈的腥腐气息。
甲胄缝隙间露出的肢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皮肤干瘪,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却不见鲜血流出,只有凝固的黑痂。
“呜……”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嘶鸣从最近的一个黑影口中发出,它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独孤冲和墨林藏身的巨石方向。
那并非活人的注视,里面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浑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的劣质琉璃。下颌不自然地开合着,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墨林的手瞬间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无声地看向独孤冲,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惊疑。
独孤冲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那个“看”过来的黑影。它僵硬的脖颈转动着,似乎在费力地“辨识”着什么,那空洞的眼窝在浓雾中更显诡异。
片刻后,它似乎并未真正发现目标,又或者说,驱使它的东西并未下达明确的指令,它只是迟钝地、毫无目的地再次转回头,继续加入那漫无目的的蹒跚游荡之中。
周围其他黑影依旧麻木地移动着,对同伴短暂的异常毫无反应。
崖顶的风卷动着浓雾和刺鼻的恶臭,拂过那些僵硬的身影,带起几片碎裂的甲片和褴褛的布条。
焦黑的土地混杂着暗沉的血污,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泥泞。那些“人”就踩踏在这片泥泞中,留下歪斜而深浅不一的足迹,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脚下黏稠的拉扯声。
独孤冲目光冰冷的刀锋,在那些游荡的“铁甲军”身上反复刮过。
那空洞的眼窝、僵硬的肢体、无声的蹒跚,以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焦糊与浓重腐臭的气息,都指向一个极其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墨林的声音几乎凝成一线,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主上,他们……他们像是……”
后面的话,即便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暗卫首领,也难以轻易出口。
“活死人。”独孤冲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一个拖沓在最边缘的黑影,似乎被脚下凸起的焦黑岩石绊了一下,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下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它的手臂以一个活人绝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断裂的臂骨刺破残破的甲胄和青灰色的皮肤,露出森白带黑的茬口。
然而,它却毫无痛觉,只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撑住焦土,以一种扭曲而机械的方式,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断裂的臂骨随着它的动作摩擦着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刮擦声。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在死寂的崖顶显得格外刺耳。
附近几个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黑影,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扯紧。它们那空洞浑浊的眼窝,齐齐转向声音的来源——那个正在挣扎爬起的同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浓雾缓缓流动,裹挟着浓烈的腥腐恶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下一瞬,那几个停滞的黑影,喉咙深处同时爆发出一种非人的、仿佛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那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原始的、毫无理智的暴戾。
它们不再蹒跚,而是以一种僵硬却异常迅猛的姿态,猛地扑向那个倒地的同伴!
几只青灰色的、带着污黑指甲的手爪,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下,瞬间撕裂了倒地者残破的甲胄和干瘪的皮肉,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啦”声。
它们疯狂地撕扯、抓挠,仿佛要将那具本就残破的躯体彻底分食!
“呜——嗬——!”被攻击的黑影发出断续而凄厉的嘶鸣,断裂的臂骨徒劳地挥动挣扎,却根本无法阻挡那几具同样失去生命的躯壳的疯狂进攻。
骨骼被折断、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浓雾中沉闷地响起,伴随着更加浓烈的腐臭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撕咬,让潜伏在巨石后的墨林等人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墨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握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身后的几名暗卫亦是脸色煞白,饶是他们身经百战,目睹此等同类相残、不死不休的诡异景象,也难以抑制生理性的恐惧。
独孤冲的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紧紧锁定着那场血腥的盛宴。
他看到那具被围攻的躯体在几只活死人的爪牙下迅速变得支离破碎,残破的甲片混着青灰的皮肉和暗黑的碎骨被粗暴地扯下、塞入那些空洞嘶吼的口中。
它们似乎并无“饱食”的概念,只有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血肉的疯狂掠夺与破坏欲。
就在那具躯体几乎被彻底拆解、分食殆尽之时,其中一个动作最为迅疾的活死人猛地抬起头,那沾满污黑血块和碎肉的下颌兀自开合着,空洞的眼窝仿佛穿透了浓雾,直直地“钉”在了独孤冲等人藏身的巨石方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