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冲:……
一阵无言后,独孤冲这才缓缓开口:“等回了洛阳,你爱要多少金簪,我就给你多少金簪。”
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凌楚宜听得明白,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她那日在屋外听得明白,他分明就是为了落芜和天门阵才应下了这门婚事,如今为何他……
抬起头,对上他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眼中的灼热让凌楚宜觉得十分不自在,心尖更是莫名一颤。
别开脸,下意识地轻咳一声后,凌楚宜才轻轻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从石室里出去,总不能真被关那么多天吧!
独孤冲却是一副无所谓姿态:“且看看吧!”
说罢,他便坐到桌案前,拿起一块点心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与先前急着要开石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这副闲适的模样不禁让凌楚宜起了疑心:“你是不是想到了办法?”
独孤冲没有回答,只是就着桌上的茶水自顾自地吃着糕点。
凌楚宜急了,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点心,那酥皮的点心被她捏得变了形:“你还有心情吃?”
独孤冲也不恼,换了一块糕点继续吃了起来:“急什么?这里有吃有喝的,死不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更何况,泗水城里必然是要出什么大事,加上之前看到的邪门的符文,凌楚宜心里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独孤冲咽下口中的糕点,抬眼瞥了她一眼:“且等一等。”
“等?等什么?”凌楚宜不明所以。
独孤冲勾唇一笑:“墨清不还在城里,过会你就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块糕点就递到了凌楚宜手中:“你也吃点。”
凌楚宜还想争辩点什么,但那时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她满腹的疑虑和焦躁竟奇异地被压下几分。
犹豫片刻,她终是接了过来,默默咬了一口,杏花糕酥脆香甜迅速在口中化开。
石室内一时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和灯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上突然传来“咔嗒……咔嗒……”的一阵轻响,两人几乎是同时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扇紧闭的石门。
一个小口从石门上缓缓开启,约莫拳头大小,一股微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风瞬间涌入,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是谁?!”
凌楚宜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扑向石门,却被独孤冲一把按住了肩膀:“别去,屏息!”
“你……”
凌楚宜被他骤然捂住了口鼻,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独孤冲的手臂却如铁箍般纹丝不动,另一只手甚至更用力地将她的头按向自己怀中,用宽大的袖袍掩住了她的口鼻,只留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动作迅捷,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那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窥视着石室内的一切。
几息之间,死寂的石室里只能听到烛火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以及两人被刻意压低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凌楚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独孤冲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下一瞬,一股白烟猛地从那黝黑的孔洞中倒灌而入,无色无味,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狭小的石室空间。
凌楚宜被独孤冲紧紧按在怀中,口鼻被他的袖袍严实掩住,只能透过布料艰难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又来!又是迷烟!
迷昏他们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那白烟弥漫得极快,几乎瞬间就吞噬了石室内昏黄的烛光,视野变得一片模糊。尽管两人早有防备,但是这白烟实在迅猛,隔着衣物和袖袍,也能感觉它在往人的口鼻中钻。
不多时,迷烟就弥漫了整个石室,浓得几乎化不开。几乎是同一时间,凌楚宜与独孤冲应声倒地。
浓稠的白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填满了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凌楚宜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只觉得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视野里最后的光亮是摇曳欲灭的烛火,在弥漫的烟雾中晕开成一片模糊昏黄的光斑,随即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她心底暗暗发誓,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把宋承远暴揍一顿,一定.......
待凌楚宜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一张铺着柔软锦衾的床榻之上。
屋内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浓郁得有些发腻,像是陈年的脂粉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药草,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又沉甸甸地坠入肺腑。
她下意识地想要撑坐起来,却发现四肢软绵无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只勉强侧了侧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天青色的素纱帐幔,帐顶悬着一颗小巧玲珑的银质镂空香球,那奇异的香气正是从中袅袅散出。身下是触手温润光滑的锦缎被褥,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绝非寻常之物。
屋内陈设雅致,一张红木雕花圆桌,两把同色圈椅,靠墙的多宝格上错落摆放着几件青瓷玉器。
光线透过糊着素白高丽纸的雕花木窗棂,在地面投下柔和的光斑,安静得能听见香球里香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这是哪?
未及多想,门外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凌楚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拉高锦被盖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半睁着,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屏息凝神。
门轴发出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吱呀”声,一道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竟是关松言。
关松言步履无声地踏入室内,反手轻轻合拢门扉。
他今日未着惯常的素色长衫,换了一身靛青锦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只是那温润如玉的眉眼间,此刻却笼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暗影,像是欲雨的天色,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手中端着一碗犹冒热气的汤碗,缓缓朝床榻走来。他的目光甫一触及床榻上的人影,便胶着般凝住,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几分,却在距离床榻三步之遥时蓦地停住。
那双眸子早已深不见底,视线沉沉落在凌楚宜身上,像是在描摹,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关切、焦灼,还有一丝……凌楚宜看不懂的、近乎执拗的幽暗。
“三娘。”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你醒了?感觉如何?”
他端着药碗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平静表象下的紧绷。
凌楚宜放下戒备,舒了一口气,唤道:“阿兄。”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但那迷药的余威仍在体内盘桓,四肢百骸软得像煮烂的面条,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勉强侧过头看他。
“阿兄,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韩去烁呢,他去了哪里?”
“敬之”两个字,不知为何的她终究叫不出口。
关松言见她动弹,立刻快步上前,将汤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俯身想要搀扶:“别急,你中了迷烟,药力未散,需得缓一缓。”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时却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凌楚宜的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那温润如玉的面庞依旧俊朗,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暗影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自己费力地挪动了一下,靠在了床头引枕上,锦被依旧拉至胸前,只露出一张小脸。
关松言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而拿起矮几上的汤碗。
那是一碗鸡汤,氤氲的热气带着浓郁的肉香,汤色澄黄,上面浮着几粒鲜碧绿的葱花,看着十分诱人。
然而,这香气与屋内那奇异的熏香混合在一起,反而让凌楚宜胃里一阵翻腾,更觉昏沉。
“先喝点汤垫垫肚子。”关松言将汤碗递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让凌楚宜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强忍着不适,微微偏开头,避开那碗热汤:“阿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怎么出来的?”
关松言端着碗的手纹丝不动,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只固执地将碗沿又凑近了些:“你被那迷烟伤了元气,需得进补。听话,喝了它。”
那碗鸡汤的香气此刻变得格外刺鼻,凌楚宜看着关松言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幽暗,心头警铃大作。
她猛地抬手,想要推开那碗汤:“阿兄,我真的不想……”
手腕抬起时,那枚冰冷的玄铁手环磕在碗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关松言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落在那枚样式古朴、泛着幽冷光泽的手环上。
那手环牢牢套在她纤细的腕间,严丝合缝,仿佛生来就属于那里。他温润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那层沉沉的暗影瞬间化为实质的阴鸷,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不再掩饰,目光如刀,死死剜着那枚刺眼的玄铁手环。
“他送你的?”
凌楚宜被他骤然转变的眼神和语气惊得心口一缩,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关松言猛地攥住了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她腕骨生疼,冰冷的玄铁硌在皮肉上,更添一份刺痛。
“独孤.......韩去烁给你的?”关松言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枚手环,仿佛那是世间最污秽的东西。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令人心惊的占有欲和狂怒。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凌楚宜完全笼罩其中,那碗鸡汤被他随手重重撂在矮几上,汤汁泼溅出来,染污了精致的锦缎桌面。
“说话!”他低吼,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昏黄的室内,那奇异的熏香味道似乎更浓了,混合着鸡汤的油腻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凌楚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妒恨而扭曲的俊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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