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旧忆太长，往事到这已是尾声，顾清书从梦境抽离。
她直觉有人来过。余光瞥到身旁好像有东西，是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面，飘散着香气，还是温热的。
那人刚走不久，又或许根本没走，躲在暗处看她。
她捧起这碗卖相极佳的面看了一会，径直走到树下，把面倒了，然后回房间。
推开门，果然见到引得她情绪不佳的罪魁祸首，这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悠哉得很。
她视而不见，熄了闭小厅的灯，直直进入卧房上眼睡觉。
过了一会，有门开合的声音，他出去了。
顾清书坐起，她不困，只是不想搭理他。
她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在涟崖派被高义奖赏那天，叶屿安闯进来，高义怒喊他的名字，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对劲。
她对这本书再怎么没印象，也始终对大反派的名字记忆深刻，黯。
很少有作者会给角色正式名取一个单字，因此她记了很久。
他不是魔尊，也可以说，他不是书里原来设定的魔尊。
在异世界看到熟人她自然是激动的，可叶屿安表现出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非常冷淡，她试图找出他的破绽，无果。
顾清书无法确认他是被洗去记忆还是装不认识，贸然上前相认有风险，不能这么冲动。
那天在影湖她落了水，叶屿安去救她。顾清书也借此看清他的模样。他和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只是好像更高，变得更成熟。就连他冷淡疏离的眼神，也与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别无二致。
他一定是她认识的那个叶屿安。
顾清书明里暗里的试探，得出了结果。他在装不认识她。明明很关照她，但又表现得很冷漠。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可以陪他演。
在异世界有一个混得很好的同类，任谁都不会放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于是她想留在雾隐宫，他这么厉害，她一定会很安全。
可他不这么想。
叶屿安要将她送走，既不能在涟崖派，也不能留在他身边。他好像想让她过正常的生活。
即便是在他管控下。
但是顾清书太有底气了，她完全清楚叶屿安不会让她出事，所以敢惹事，她就是要让涟崖派来找她，借此回雾隐宫。
叶屿安问她为什么费尽心思要回雾隐宫，她觉得很好笑，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要装，那就装彻底一点吧。
叶屿安要收集星宙盘碎片的原因应该和她一样，都是要回家。但她装不懂，并且也不多问。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心照不宣的合作。叶屿安那时承诺她就算被带回涟崖派，过后他也会将她领回雾隐宫。可去到那里差不多一周，顾清书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不由得想，他们高中时候的关系有这么剑拔弩张吗？
后来他又来了，假扮他人教她武功，如果不是思黛指导她时的出招路数太明显，她也不会看出顾雨顾巳是这对主仆。
顾清书是真的被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弄懵了，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干嘛。
中毒那日他抱着她呢喃，颤着声音说对不起，她听到了。
对不起什么？没能保护她吗？
他其实并没有义务时刻护着她的，可他还是执意护她周全。
所以后来裴洛和她说害她的人是叶屿安，她是不信的。她敢肯定，她是叶屿安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同类，他不会残害同胞的。
看到那对风狸，她想清楚了，他们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想到那次在妄邪谷看到的盛典，族人在为魔尊庆生，为黯庆生。但没人为叶屿安的到来庆祝。
顾清书叫思黛转告他初九那天见面，因为那天是他现实世界里的生日，她要在那天和他说清楚。
她一直在等，等叶屿安露出破绽，她就可以拿着证据去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
终于，她被鬼祟陷害，他叫了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名字，顾清书。
叶屿安露馅了。
顾清书还是叫他在今天来云鹤阁，她要把话摊开说。
即便是这样，叶屿安还是失约了。
既然已经决定和她泾渭分明了，又何必对吃饭这种小事上纲上线，假惺惺。
顾清书被他气得胃疼。
庭院里蜡烛早已烧完，思黛点上幽火，蓝色的火光把整个院子照得像地府。她坐在石桌边，脚踩在五花大绑的鬼老头身上。老头嘴被塞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思黛踹他一脚：“还叫！躲这么多天有什么用啊，老娘照样能抓你出来！”
顾清书的房间突然熄灯，院子里亮度骤减，没过多久，叶屿安出来了。他脚步急健，手一挥，老头瞬间消散。
“尊上。”她立刻起身。
他面带愠色，语气也不怎么好：“你去叫她吃饭。”
“啊？”
叶屿安冷她一眼：“你现在是听不懂本尊说的话了吗？”
思黛半天没动静，接着很小声的说：“我不去。”
叶屿安蹙眉盯着她。
思黛纠结一番，还是决定重复：“我不去！”
“又不是我在意她，干嘛她一有什么事就让我去，我又不是传话筒。她来之前我都是负责烧杀抢掠，现在我真变成她的贴身婢女了。”
她纠结好久要不要说实话，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吐露心声。
叶屿安不说话了，插着双手板脸。
跟了他这么多年，思黛知道，他生气了。
她得罪谁了？屋里的不开心，屋外的火气也大，矛盾又不是她造成的。
思黛做了这么久护法，风光无限，今天第一回觉得自己可怜。
她好言劝导：“尊上，属下只是觉得，她不理您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等了您一天，您却如此冷落没个解释，要是属下去找她，她估计更生气。”
片刻后，叶屿安又进了房间。
尊上服软，第一次见。思黛期待的跑去听墙角，什么动静都没有出现，灯也没亮，叶屿安就出来了。
他只有一个字：“走。”
顾清书气的睡不着。
回想刚刚的事，叶屿安走了没多久，又折返，她赶紧闭眼装睡。他不说话，走到她床边，顾清书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他只看她一眼，随后手悬在她肚子上方，涌起白光，只片刻，顾清书感觉胃暖暖的，疼痛感消失。接着他一言不发的离开。
她才反应过来他只是来治她的胃疼。解释都不会吗？哑巴！死哑巴！
越想越气，她怒坐起来狠狠锤了下床板，院里突然有乒铃乓啷的动静，有什么东西进院子了？
顾清书鞋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银杏树下插着蜡烛，拍着贡品，燃烧着黄纸的火盆翻倒在地，有人来这里祭拜。
那人逃到了门口，正要出去。顾清书三两下跃到他身后，抓住他肩膀。那人头也不敢回，蹲下就哭：“包管家，小桃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您别杀我。”
这人一开口顾清书就知道她是谁了。小花，姜氏的贴身婢女。包逢归？他又做了什么？口中的小桃又是谁？
“谁是小桃？”顾清书出声。
小花听到声音回头看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不敢看她，手揪着衣角，垂着头发抖。
顾清书没耐心等：“那好，我去问问包管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花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声音颤抖：“谷姑娘，不要，求您不要去。”
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顾清书有些不忍，不过理智战胜了感性，她搂住小桃安慰道：“你别怕，我们本就是来帮你们的，你悄悄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告诉包逢归，你都不知道，我讨厌死他了。”
“真的吗？”小花眼角含泪。
“真的。”
“是，是今天早上，裴公子拖了具尸体来找老爷，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昔日的姐妹小桃。”
“我和小桃原本一同在夫人身边伺候，自从老爷纳了刘氏，小桃便赐给她了，前段时间小桃失踪了，我很忧心，直到今天看到她的尸身，我才知道她竟是遇害了。我听说今天晚上你们要在老爷的院子里驱鬼，所以我才来这里祭拜她，要是知道谷姑娘您在我是万万不敢叨扰您的。”
所以小花是以为今晚院子没人才来的，没想到她在这。不过烂成这样她也能看出是谁，真是姐妹情深啊。
“她是刘氏的婢女？那和包逢归又有什么关系？”
小花又沉默不语。
顾清书轻轻拍她的背：“别怕，我肯定保护你，包逢归伤不了你一点。”
少女拽着衣角，没做声。
“不信我？我可是天下第一门派，涟崖派的弟子，保证你毫发无伤。”
小花挣扎片刻，还是说了：“小桃，小桃之前和我说看到包管家经常…往府外运尸体，有一次看见他，他带着府上的家丁进了伙房，再出来只有他一人，衣角上还有…血。”
这么说包逢归有问题，那李德铭肯定也推不了干系，真是一对心狠手辣嘴里没实话的主仆。
顾清书了解得差不多，说了些体己的话，让小花安心回去。她匆匆收拾好地上的火盆蜡烛，脚不离地的跑走。
翌日晨时，李府仆人来送早饭，来的人居然又是小花。
“小花？怎么是你？”
小花声音细细的，轻声道：“我昨天掉东西了，不知道姑娘有没有看见。”
“没有，你说说看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就是，之前老爷给各位的平安符，那个东西可以保命的。”
李德铭那个假符？裴洛不是说挡不住厉鬼吗？她当救命稻草一般，真的有效？
小花焦急的四处寻找，顾清书环视一圈在地上看到黄色的纸，她捡起：“是这个吗？”
小花眉头舒展开：“在这里！幸好没丢！”
她想去拿，顾清书将手抬高，小花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她咬唇轻声道：“姑娘可以把东西还给我吗？”
顾清书捏着黄色符纸，漫不经心道：“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小花一直表现出提心吊胆的样子，若是符纸真的有用，何必担惊受怕的。
她的声音细如蚊鸣：“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就是说也有没用的时候？”
她低头不敢回答。顾清书怕是吓到她了，循循善诱道：“你别紧张，主要是我学艺不精，听你们老爷说这东西防鬼就带着了，可昨天还是撞鬼，可把我吓得丢了半条命，就想问问你这东西我是不是用错了。”
“姑娘没用错，这，这符现在有些失灵，比不得以前。”
“以前？”
“嗯，刚开始闹鬼那会府上人人都带着这符，刘氏便不敢找来，后来老爷去供奉庙神，又找道士做法府上便恢复如初。可一个月前，那刘氏又出现了，带来了更多小鬼，这符的效果也时有时无的。”
“庙神？哪个庙？”
小花完全不设防说出来：“听夫人说，好像是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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