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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顾不上你

三日后,大军开拔之期已至。

烬王府内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萧承砚一身玄色甲胄,立于宸安居院中,日光下的铁衣泛着冷硬的光泽,与他此刻的面容一般无二。

玄汝被唤至他跟前。

“殿下。”

萧承砚的目光掠过她,投向静室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清晰:“本王与阿鸿的婚事,已得父皇首肯。自今日起,她便是颍川顾氏之女,待本王凯旋之日,便是大婚之时。”

他语速平稳,字字千钧,颍川顾氏是清贵名门,足以匹配亲王正妃之位,这个身份将彻底洗净她身上所有可能被窥探的过往。

“还有,阿鸿体内的毒,你要想办法替她清楚。”萧承砚交给她一块令牌,“若有需要用药尽管开口,王府中若是没有,便去皇宫要。”

玄汝心头巨震,立刻垂首:“是!玄汝谨记,定会守护好阿鸿,待殿下归来。”

萧承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入内室。

榻上,顾惊鸿依旧昏睡着,连日来的治疗让她的高热退去些许,脸色却依旧苍白,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他摒退了所有侍从,独自走到榻边。

铁甲铿锵,他俯下身,冰凉的金属边缘几乎要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他凝视着她片刻,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天知道这个时候离开她,他会有多不舍、多担忧,可战事再起,南诏的不明势力对他来说可能是重要助力。

他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如此,才能让她走在阳光下。

最终,他极轻、极珍重地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

“阿鸿,”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铁血柔情,“我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等我回来。”

恍惚中,顾惊鸿只觉得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却又在迅速抽离。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的迷雾,拼命想抓住什么。

他要走了?他要去哪里?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只能由着那阵熟悉的甘松香缠缠/绵绵裹着她。

她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无论她如何凝聚那微弱的力气,如何在心里声嘶力竭,外界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那道熟悉的、挺拔的玄色身影,一步步走向门口,逆着光,轮廓越来越模糊。

不要走……

阿砚……别走……

心中的焦急与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如同溺水之人最后挣扎。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门外的光亮处那一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猛地冲破了窒息的禁锢——

“阿砚!”

顾惊鸿猛地睁开了眼睛,呼唤冲口而出的瞬间,刺目的日光猛地扎入眼中。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映入眼帘的,是并不熟悉的床帷顶帐,以及闻声匆忙赶入内室的一应婢女的陌生面容。

“世子妃!您终于醒了!”

“世子!世子妃醒了!”

——世子?世子妃?

“阿鸿,你觉得怎么样?你怎么又喝酒了?”玄汝推开了围在顾惊鸿面前的一应婢女,伸手便去搭顾惊鸿的腕脉。

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人,顾惊鸿的心好似慢慢静了下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昏迷了,应当是中了酒毒。

可是,她明明不喜欢喝酒,这次又是因了什么原因?是什么事情让她难受到需要用酒来解决?

她闭着眼睛单手扶额,似陷入了混乱当中……是什么原因呢?

过了一会儿,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才缓缓睁开。

好像,她好像终于成婚了,但新郎却不是他,他对她那么狠心,她近乎哀求他了,可他却不为所动……

后来、后来……她实在太生气、太失望了,就牵了别人的手上了花轿。

好冷啊,地板好冷,外面吹进来的风也好冷。

可那个酒好热啊,热得她越喝越想喝,后来……对了,那个人是谁来着?是不是她记错了?

便是在此时,公孙彻远闻讯而来,“惊鸿,你怎么样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几日公孙彻远并未休息好。

他是个被护得非常好的世家公子,清贵出尘,可今日脸上看着却有些寥落,眼底甚至有些发青,连唇色都隐隐透着苍白。

在场众人看到公孙彻远这副形象,都纷纷替他心疼。

只有一人不同——

顾惊鸿看着公孙彻远的脸,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晰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眸子似乎终于聚焦。

婚礼上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飞速掠过,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是了,她成婚了,新郎不是他。

萧承砚去西南征战,战事并不那么顺利,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受伤、失败……甚至战死沙场,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带永宁回来。

永宁……想到这里,顾惊鸿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原是她骗的他,是不是其实,也不能怪他。

公孙彻远双手轻轻覆在顾惊鸿双肩之上:“惊鸿、惊鸿,你、你认得我么?”

顾惊鸿其实是认得的,可是,眼下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分给别人。

是以,她垂着眸子,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尊失去了生气的玉雕,木然,疏离。

公孙彻远又看着玄汝,眉目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思:“玄谷主,惊鸿她要紧吗?”

玄汝神色凝重,收回诊脉的手:“世子不必过于忧心。我方才替阿鸿仔细诊过脉,性命已无大碍。她只是昏迷日久,心神耗损太过,一时陷入了混乱,难以理清思绪。眼下,还需麻烦世子将人都带出去,容我静心为她施针,疏导郁结之气。”

公孙彻远似现在才反应过来,忙将房中一众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最后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顾惊鸿,话却是对玄汝说的。

“玄谷主,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门终于“吱呀”一声关上。

玄汝这才转过身,凑近顾惊鸿,压低声音:“阿鸿,阿鸿,现在认得我了么?”

顾惊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玄汝,“阿汝,他……来过了么?”

嗓音极为沙哑,惹得玄汝都心疼了。

玄汝手下整理银针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带着刻意的不忿:“他那样狠心对你,你还问他作甚?那样的人,合该拉出去……”

她又哑着嗓音道:“他来过了,对么?”

玄汝垂着眼眸,敛去了眸中的躲闪:“没有。”

顾惊鸿静静地看着她,苍白干裂的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没有的话,我中了酒毒,性命垂危,为何守在我身边诊治的人……会是你?”

叮——

一声轻响,玄汝手中拈着的银针不慎跌回药匣。

她有时候真的非常憎恶顾惊鸿这近乎妖异的聪慧,总能于无声处听惊雷,在她精心构筑的屏障前,轻易找到那条最隐秘的裂缝。

顾惊鸿见玄汝抿紧唇,避开了自己的视线,那沉默本身已是答案。

她眸中的水光晃了晃,流露出更深切的哀凉。

“他有事,有想法,应当同我说,”她喃喃,像是对玄汝说,又像是说给那个不在场的人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玄汝心中一痛,急忙上前握住顾惊鸿冰凉的手指。

那指尖寒意沁人,可手心却反常地透着一股虚浮的热意,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阿鸿,你……你别这样想他。他眼下,确实……”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尾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似有千钧重,“顾不上你。”

“顾不上你。”

顾惊鸿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起,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何为“顾不上”?

是他正与那只新得的“蝴蝶”耳鬓厮磨,沉醉温柔乡,所以“顾不上”旧人哭?还是他身陷某种漩涡,周遭皆是虎狼环伺,千头万绪如乱麻缠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故而“顾不上”儿女情长?

同是“顾不上”,缘由却如云泥之别,指向的是背叛与守护两个极端。

而这,已是玄汝斟酌再三后给出的、最接近真相边缘的说辞。

顾惊鸿了解玄汝,她或许会因故隐瞒,但绝不会在原则问题上欺骗自己。

她会选择站在萧承砚那一边,只能意味着,在玄汝的认知里,此刻顺应萧承砚的安排,才是对她顾惊鸿最有利的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所以……萧承砚究竟独自踏入了怎样一片雷霆之地?

想到这里,顾惊鸿忽然精神集中了一下,思路亦是慢慢变得清晰。

是了,她是堂堂潜渊阁主,萧承砚在西南的情况,她应该是能掌握的,可她竟然不知道萧承砚“消失在南诏的那三个月”究竟都做了什么,还有,他带回来的“永宁郡主”又是什么情况。

原因只有一个。

阁中有人背叛了她。

她感到呼吸一窒,默默闭上了双眸,将潜渊阁

林修远和温凛川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们两人日日如机关一般在执行着她的命令,唯一一个顾惊鸿没有设防,并且给予了足够多信任的人便是谢琰了。

是谢琰根本没有得到这个信息,……抑或是,他明明得到了,却匿下了?

“谢琰……”

这个名字被她以气音缓缓吐出。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日光照在窗棂上,明晃晃的,却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却都做了这般选择?

顾不上你……

莫不是,他真的在以推拒之名,行保护之实?

那么,她除了潜渊阁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是需要萧承砚花那么大的代价保护,并且连玄汝和谢琰都选择了同他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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