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内。
“久等了,这是您要的乌龙茶和奶红!”店员微笑着递上茶饮。
“谢了。”程云接过茶,悠哉地送到俞一诗面前,“给,你点的乌龙。”
“……不要说得好像是你请客一样。”俞一诗放下试卷,无比鄙夷,“你到底要骗我钱骗到什么时候,说好的大餐什么时候请?还有你真的会把钱还给我吗?”
程云在她对面插吸管:“放心吧,我以人格担保!只要我期末考到前十五名,我爹就回恢复财政大权,到时候三倍返还!”
“天天满嘴跑火车,如意算盘倒打得挺好。”俞一诗斜眼嘟囔道,“凭什么我借你打气筒还要花钱请你喝奶茶,怎么想都是我吃亏吧?”
“这叫长期投资懂不?你看自从认识我以后,我帮了你多少,又是辅导又是帮找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程云不以为然。
“那我也帮了你很多啊,没有我的车,你上哪玩乐队去?”
“这就叫合作共赢嘛!”程云戏谑耸肩,无所谓地道,“提前通知你一声,这周日天王星音乐节初赛就开始了,我们乐队也会参加,你期不期待?检验你爱车成果的时候到了哦。”
“音乐节?听起来很好玩!”俞一诗兴致盎然,“听你的意思,是想我去给你加油?可以哦,论打call我是专业的!”
程云先是笑吟吟地盯着她,忽然拉下脸冷嘲道:“蠢材,怎么可能!”
俞一诗呆住:“咦?”
“以你屎一样的成绩,还有心思看音乐节?”程云语气凉凉地说道,“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在学校多做几张试卷,顺便把你之前的错题好好复盘一遍。”
“哦……”
程云揉揉头发,叹了声气:“我只是想通知你,这周结束,自行车就能还给你了……哦还有,为了感谢你为乐队作出的贡献,我和兄弟们打算在初赛后请你吃顿饭。”
他摊手笑问,“怎么样,你要不要来?”
“要!”俞一诗拼命点头,“我早就想叫你请我吃大餐了!”
“一言为定,那还有什么事吗?”程云好笑地看着她问,“没事的话我先撤了。”
俞一诗灿烂一笑:“嗯,有件事我还是觉得应该拜托你!”
“说吧。”
“我这里攒了好多道数……”
程云“唰”的一下起身离开:“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俞一诗连忙拉住他,“我知道啦,我会自己研究的!主要我还有一个……”
“一个什么?”程云疑神疑鬼地回头。
“就是,我想去一个地方查资料,是我家人叫我去的。”俞一诗面带歉意地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现在没车不方便,而且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总有点怕怕的,所以……”
“好吧。”程云冷哼,显然明白了她的请求,“反正除了辅导,什么都行。”
“那就周六见!”俞一诗乐呵呵地朝他挥挥手,“记得穿好你的校服!”
*
第二天一早,俞一诗便带着程云,来到了陆善文所指引的地点。
该楼房位于一片老旧小区中,楼内采光极差。楼梯间印满各类小广告,墙壁大片地剥落,加之混杂的霉味与潮味,走在其中,总让人心生不安。
“……这么黑的地方,怪不得要叫我一起来。”
程云无奈地咕哝一句,在上楼梯时自觉往前多迈了几步,以便能把俞一诗挡在身后,由自己来打头阵。
等好不容易爬上顶层八楼,两人目视防盗铁门外破破烂烂的牌匾,不约而同摆出了迷惘的表情。
“‘远海市水彩画收藏协会’?”程云满腹狐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俞一诗同样不解:“我也不知道,我把柳萃声的照片发给我表舅后,他告诉我这里有线索,所以我就来了。”
正闲聊间,眼前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拄拐探出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就是你们要看白女士的大作?”
白女士?
即便心生疑问,俞一诗依旧选择相信陆善文,于是笑答:“对,就是我们!”
老人皱眉瞟了她一眼,视线落到程云身上:“你们真是思霖的学生?”
“是的,这是我的证件,您大可以检查一下!”俞一诗含笑递上了学生证。
“嗯……”老人将学生证放远端详一阵,终于放下了戒备,回身招呼二人,“进来吧。”
然而一进屋内,她便知晓这家所谓的“协会”名不副实。
不到十平的客厅墙壁挂满了大小不一的水彩画,风景、人物、建筑主题应有尽有,靠墙摆放的几只文件柜里,同样塞满卷起来的画纸,让这狭小空间始终弥漫一股陈旧的纸卷味。
“好多画啊。”俞一诗忍不住一路欣赏过去,“这些都是爷爷您收藏的吗?”
“多有什么用,这协会目前只有我一个,而且很快就要被关停了,硬说我消防不过关。”老人拄着拐杖,从角落的木制柜里抱出一只月饼盒,“来,就是这个。这幅作品不仅有白女士亲笔,我还能再附送你一张相片。”
他从铁盒里取出来一张彩色照,“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对不对?”
照片中,一位盘发女士坐于郊外,长裙飘飘,手持调色碟,在画架上专心作画。虽然气质比金店留影时更成熟,但从其秀丽甜美的轮廓中,俞一诗依然能一眼认出,她正是柳萃声。
“然后这就是白女士的作品。”老人说着,又塞给二人一张八开大小的水彩画。
在这方画纸上,描绘了一株田野间盛开的纯白山茶,绿叶如翡,重瓣如雪,层层花团被以细腻笔触,晕染出清澈透明的质感,而画的最左侧,还有两竖落款:
《故乡的山椿》
——白玉茗,甲子年一月二十四日于祖里作。
“白玉茗……”
俞一诗被这行娟秀的字迹吸引了目光,心说这莫非是柳萃声的艺名吗?
“祖里?”程云摸摸下巴思忖道,“说的是西覃市祖里县吗,那儿该不会是她老家吧?”
老人点头表示肯定:“没错,这幅作品是我十年前去祖里采风时,和照片一起在村民家中收的。据村民说,白女士多年前在他家田边完成作品后,就把画作为谢礼送他了,相片则是与她同行的一位先生拍的。”
俞一诗和程云对视一眼即了然于心,村民口中的那位先生,大概率就是樊万留了。
“这位白女士留下的作品不多,我手上这一幅是目前仅存的珍品。你舅舅托人联系我,想要我把画拍照发给他,我没同意。”老人在一旁不满道,“我当时就问他,如果不亲自到访,怎么能体会得到这幅艺术大作的精妙之处?现在盗版技术这么发达,要是这幅画被别人偷去盗印赚钱了怎么办?”
程云费解地挠头:“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痛!”
话没说完,他就被俞一诗猛踩了一脚,只好吃痛躲到一边,但仍不服气,心想明明就是张一般水准的画,思霖比这厉害的学生多了去了!
老人把画卷了回去:“如果不是思霖的学生,我肯定不会让你们这种小孩来看画的。我知道你们家里都不差钱,如果真的喜欢,不妨带回去收藏,未来保准会升值。”
他严肃地对两人伸出一只手掌,“只要十五万,我可以考虑把它卖给你。”
俞一诗听完,和程云一齐傻眼石化。
“是、是哦?”她眨巴眨巴眼,嘴角抽搐地笑了笑:“那我们考虑一下吧。”
……怪不得这家协会要被关闭。
拜访总算结束。
程云把俞一诗送至公交车站,看起来依然有些放心不下:“那我直接骑你车去练琴了,你一个人坐车回去要不要紧?”
“有什么问题,我又不是小学生。”俞一诗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贼贼地偷笑,“你该不会在担心我吧?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那我走了。”程云白她一眼,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什么事记得call我。”
“好嘞,拜拜!”
送别程云后,俞一诗便独自在公交车站等待。
极度无聊中,她抬头读了一遍站牌标记的各路站点,突然发现这条线路会途经一个叫“山椿公园”的地方。
于是,内心若有若无的冲动,竟让她真就在这个站点提前下了车。
原来所谓公园,只是片规模很小的口袋绿地。
这里没有茶花,只有一张长椅、两个秋千,以及高高几棵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
让她倍感好笑的是,自己才从后边破旧的老小区出来,不到短短几站,前方就摇身一变,成了高级住宅区。一栋栋白砖红瓦的小别墅错落有致,被整齐包围在高大的黑色栏杆之中,对比起来鲜明又讽刺。
俞一诗失望地叹息,懊悔浪费公交钱就为了来这么个破地方。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她弯腰坐到一只秋千上,仰望公园的树木静静发呆。
眼前高耸的银杏木,如今因季节更替而悉数凋零,叫人难以窥见其秋季的灿烂。只剩树枝光秃秃的,在寒风中抖动,仿佛向世界诉说着离别的不舍和思念。
也罢,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能多看几眼是几眼吧……
神游天外中,俞一诗忽然想起思霖校徽上也有树叶的标志。她从口袋里取出学生证,举过头顶仔细对比,发觉校徽里被橄榄枝围绕的书本中央,正是一片银杏叶的形状。
她记得银杏象征意义挺多的,好像有长寿、坚韧、永恒?不知道学校取的是什么寓意?
俞一诗漫无目的地思索,随手就想收回学生证,同时半开玩笑地想着反正在竹青市,银杏还有爱情永恒、多子多福的好意头呢,起码学校不会取这层含义……的……吧?
当学生证从眼前缓缓移开时,正前方的视野中,竟出现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身影。
而对方早已失去了言语,只一味地愣愣凝望她。
只见他手提琴盒,黑眸里盈满讶异,整个人呈现惊愕过后的迷茫神态,平日总精心梳整的短卷发此刻也稍有凌乱。
风过之处,落叶在地上沙沙摩挲,可并无法影响一动不动伫立于此的少年,仅是将他灰色毛呢大衣和白色围巾吹得飘拂不定。
放下学生证,俞一诗亦同样傻眼:“樊……樊少?”
她怎么也想不到,连在这种地方都能与樊望宇偶遇,“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该问你的话才对吧?”樊望宇仍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讷讷地说道,“我的中提琴老师就住在前面小区,我是来上课的,只不过刚刚在路上见到你,就下车过来了……那你呢,你来做什么?”
“这、这样啊。”俞一诗嘴角机械地上扬,从秋千上迟缓站了起来,“我今天去远海图书馆查资料了,现在正准备要回去……”
“从图书馆回你家不应该走反方向吗?”
“……”俞一诗暗自呵呵,无言以对下只能扭身要走,“谢谢你提醒,那我就回家了。”
“你等等!”樊望宇急了,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短促的呼吸令他胸口微微起伏,“你为什么不愿见到我,为什么不愿跟我说话?我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
他直直盯住她眼睛,惶然不知所措地问。
俞一诗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抽手,但尝试了几下发觉挣脱不开后,她才强笑着问:“樊少,你随便拉人女孩子的手,怕是有点失礼吧?”
樊望宇错愕一秒,立马放开了手:“呃,抱歉。”
“对不起,樊少。”俞一诗背过手低头,“我没有记恨你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觉得我们之前的相处方式有点不合适,所以想各自理清一下思路而已。”
“可是,为什么?”樊望宇有些慌神,仿若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仅会一遍遍地重复着问句,“你以前明明不这样,难道最近你遇到了什么困扰吗?有人来找你麻烦?还是说……”
“并没有。”俞一诗抬眼看向他,酸楚的笑意浮现一丝苦涩,“过去是我太幼稚,不知天高地厚,才整天厚着脸皮来找你搭话。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们两个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以后还是保持君子之交比较好。”
“我不懂。”樊望宇沙哑着声音不解道,“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由于在努力克制情绪,他只觉喉咙异常干涩难耐,眸色也随之黯沉了几分。
虽然很对不起樊望宇,但这已经是俞一诗能想到的唯一借口了,因为,她实在不希望对方在知道真相后受伤并厌恶自己……
俞一诗闭上眼,在心中轻轻向樊望宇道着歉,像经历了一场苦苦挣扎,再睁开眼时,她瞳中的仿徨已被不容置疑的坚定取代:
“拜拜,樊少。”
不再犹豫,她果断转身离开,唯留少年一人对着空荡荡的秋千缄默不言。
萧瑟的寒冬下,朔风凛冽,枯树嶙峋。
樊望宇面无表情地缓步上前,从秋千上捡起了那张遗留的学生证。
证件照中,少女校服齐楚,微笑自信大方,恍如两人初次见面时,她每一次对他展露出的笑颜。
本应令人怀恋的模样,如今却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眼。
“少爷,您该去上课了。”蔡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一句淡漠的提醒,瞬间将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樊望宇这才如梦初醒,只能呆怔怔地转向蔡姨,目光有些许失焦,嗓子宛若被异物哽住般,良久后,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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