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四下奔走,连夜疾驰,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了其中四个孩子。
正如人贩子所交代的,贩卖人口已形成一条隐形的黑色地下链。被拐的孩子自落入第一个人贩子手中,到被最终买家收入囊中,其中可能转手七八轮。短则数月,长则半年多,这个孩子的踪迹就会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中,再也寻不见。
这四个寻回来的孩子,云端一概交给了当地官府。她没有时间再帮他们寻找父母家人,只能委托官府代为寻亲。当务之急,她要刻不容缓地找到最后一个孩子。
然而,这个孩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任她殚心竭力到处寻找,却始终无影无踪。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端的心越来越低沉——按照人贩子的说法,如果在贩卖过程中有危险迹象,他们并不惮做出杀人灭迹的事情!
难不成,这孩子已经……
终于,官府方面送来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在审讯一个转手人贩子时,官府意外破获了另一桩贩卖人口案,解救了几名被拐卖的妇孺。从一名获救女子口子得知,她曾经与一名幼童囚禁在同一个地点,只是她先被带走转卖。据描述,那幼童的体貌特征与云端正在寻找之孩子颇有相似之处。
接到传讯,云端立时马不停蹄地出发。依着女子说法,她被带走时距今已有十多日。而在这十多日里,未知那幼童又会被转卖几手?
她一路追索,抽丝剥茧,终于断断续续寻摸到了那孩子的踪迹。然而,奇怪的是,当她好不容易赶到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
如果消息不假,这里原本应该有三间农舍。其中一间设有地窖,专门用来藏匿被贩卖的妇孺。而另外两间,是供人贩子及其同伙伪装身份所用。
只是,此刻,视野所及之处,唯有杂草蓬蓬。那个所谓的“人口转运点”呢?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跃身下马,细细观察。
不远处,是一片树林,不高,不密,乍看并无特别,可在潜心学习过阵法的云端眼中,却看出别有乾坤——利用树木之间的交错排布,可轻易遮挡住躲入树林之人的身影。这是个很粗糙的手法,甚至连“阵法”都算不上。然,于受惊欲逃的人贩子,却是极好的遮掩手段。
也难怪人贩子会将这里选为转运点!
脚下是细碎的杂草,碎石沙砾在靴底吱吱咯咯。云端来来回回地走,时而抬头眺望,时而低头沉思。
无论是杂草的颜色,还是沙土的硬度,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云端,这块地并非临时伪装出来。难道——真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云端不是第一次出门的小孩子!她入凡历练,已有多年的行走经验,绝对相信自己的辨位能力。但同时,她又想不出人贩子有什么理由撒谎?如果能找回孩子,甚至是只抓到他下游的人贩子,对于他的刑罚,也能有所减轻。重利无德的人贩子会念着“江湖道义”而掩护同伙么?
云端轻轻摇了摇头。
莫非是据守此地的人贩子嗅觉灵敏,觉出异样,提前逃了?
云端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转向树林,凝视片刻后,又移向另一处——她来的方向。
这里偏离大道,却也不是十分远。在约莫三四里外,还有一个小村庄。可以说,此地前有村庄做掩护,后有树林为逃路,只要躲过一时搜捕,设法靠近大道,就能逃之夭夭。如此精挑细选之地,人贩子怎么就舍得抛弃呢?
况且——云端越想越困惑——就算觉察出危险,人贩子逃就逃了,有必要将这个转运点彻底消除么?还消除得如此干净彻底不留丝毫痕迹?
百思不得其解的云端越想越摸不着头脑。忽然间,竟生出来个极怪异的念头——
难不成,是黑吃黑?
云端“噗嗤”一乐,随即又神情黯然地摇头。
怎么可能?据抓获的人贩子供述,他们是心狠手辣不假,却也讲究个团队合作,做长久买卖。所以,人贩子与打家劫舍的盗匪不同,同行相遇,只做看不见罢了。
怎么也想不出的头绪的云端不愿再浪费时间。
离开此地,有三条路。
其一,穿过树林,进入后山。这是仓促之下的选择,应该不是消消停停有时间销毁证据的人贩子会做的事儿。
其二,自己来的方向。但一路行来,并无任何可疑迹象。
那么,就只有第三条路了,就是——继续向下追去!或许有所收获,或许一无所获,可不管怎么说,她总要试一试!
“驾!”
云端轻轻一抖缰绳,双脚轻嗑,胯下骏马低嘶着,踢踢踏踏迈开脚步。先是一阵小跑,很快,马儿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从耳边呼呼掠过,将云端的鬓发削向后脑。
她很感谢这匹通人性的马儿。
因着是从当地官府借用的马儿,她并不敢拼命使唤。可寻人没有时间休息,有时候,查到线索,她是一刻钟也不敢耽误。所幸,这匹马儿从未掉过链子,即便被打断了休息,也会竭力载着她一路奔驰。
当然,她是修行者,御风而行,完全可以不必依赖马儿。只是,长时间使用御风术会大量消耗灵力,很有可能在面对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时,不能得心应手地对付——切莫小看人贩子!对于已成气候的人口贩卖黑色链,每个转运点都可能盘踞着数个凶悍的打手。
三日后。
云端一路追索,在一个岔路口耽误了大半日,又折返回来,终于,在一处溪水旁有了发现。
有人洗漱的痕迹。
有残羹弃渣。
最重要的是,有一只小孩子的鞋。
“公子,有人靠近!”
远处传来几声长长短短的啾啾声,一旁的侍从一边凝神细听,一边飞快地低声禀报,“年轻女子,独身,驾马,背剑,或许是江湖人。”
半晌,见自家主上还在笃悠悠地逗弄着,不免语气有点着急:“公子,可否要——”
“一个独身女人,也值得你惊吓若斯?”始终背对着侍从的黑麾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果子,懒洋洋地捻了捻白细的指尖,“二凤,你越活越没出息啦!”
于主上的调笑,侍从恍若未闻。在他心里,主上的安危是第一要紧,再小的松懈都绝不应存在。当然,他并不怀疑主上的能力。可若是沦落到需要主上亲自动手,那他们这些侍从,就都可以去死一死了。
“主上……”二凤将将张开嘴,就被黑麾男子打断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还不是我的,我又怎么能拦着不让旁人走呢?况且,就算是我的,我也没道理不让旁人走。”他幽幽叹口气,似乎对属下的死脑筋很不满意,“路,修好了,就是给人走的。走着走着,钱——就来了。”
说话间,啾啾声愈发急促。二凤将主上不再理睬自己,只得站起来走向另一边,撮腮卷舌,引颈回应。
“公子,我饿了。”忽然,从黑麾男子怀里,传出细细弱弱的奶音。
男子瞅着看似坐在自己怀里,其实只是盘着小腿规规矩矩坐在地上的幼童,忽然一笑,扬声道:“二凤,饿了,吃饭!”
“欤——”云端拉住缰绳。马儿渐渐收起脚步,慢了下来。
云端侧首,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树下分坐而食的数人。
靠近大火堆的,是三个壮硕男子,虽布衣打扮,可薄薄的衣衫遮不住遒劲的腱子肉。半卷起的衣袖下,手臂粗壮有力,肌肉鼓勃。
小火堆旁,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侍从打扮,眉清目秀。其中一人正在往铫里加水,另一人则在准备食盘里的吃食。
而在几步外的另一棵树下,一位身披黑色大麾的男子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脚边的男童,笑眯眯的模样,似乎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男童!
云端眼眸一缩,紧紧盯着那个举起双手去接油纸包的男童。
她轻轻拍了拍马颈,马儿停下脚步。
“各位大哥,可有吃食分让一点儿?我可以花钱买。”云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童手中的油纸包,颈部微动,似乎在咽口水。
捧着饭碗的三名壮硕男子恍若未闻。正在准备吃食的年轻男子微微抬头,望了一眼黑麾男子。
而黑麾男子却只顾着面前的男童,并无反应。
云端轻轻一跃,跳下马背,松开缰绳,走向黑麾男子。
“大哥,随便什么吃食都行。我已经整整一日没吃没喝了,实在撑不住了,还请大哥莫要笑话,帮个忙罢!”
她一边说,一边步步靠近黑麾男子。
围坐大火堆的壮硕男子,悄无声息地抬手摸向脚边。小火堆旁的年轻男子也慢慢直起腰身。
云端却似乎毫无觉察,眼里只有男童手中的油纸包,嘴里依旧不停:“大哥,我看你这里吃食不少,分一点儿呗!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照顾一下嘛!我不白吃——”
“好啊!”忽然,黑麾男子抬起头,冲着云端扬眉轻笑,“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一点吃食,不算什么。”
似乎不久前还在吃霜打小青菜,可翻过年过了春节,香椿芽就上市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荏苒流光,轮转如磨,在一圈又一圈、一轮又一轮的不知不觉间,消磨了时光。
在晨烟晚炊中,我们乌发染雪;在一蔬一饭里,我们壮心销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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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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