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的一个破烂房子里，二狗子端着手里的破碗，小心翼翼地送到一个老乞丐嘴边——里面是稠稠的白粥。
躺在稻草上的人骨瘦如柴，杂乱灰白的头发像稻草一样长在她的头上。她紧闭着双眼，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被少年扶起上身时，许是害怕死亡，也或许是因为还有想活下去的**，不用少年多说，她便自己抱着碗大口大口地把粥往嘴里送，甚至还因为着急被呛咳了好几次。
少年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努力咽着口水安抚的说道：「别急，阿奶，还有。」
二狗子觉得他今天可真是走运。虽然前面被一个大人物给踹了，但后面却遇到了一个好心人，那人穿着长褂看起来很是体面，他没有嫌弃他还给了他两个馍和一碗粥。最关键的那人是一个人店铺的掌柜，很是心善说是看着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出来乞讨，怪是可怜，让他去城南那边的铺子里打杂，一个月有三毛钱呢。
二狗子服侍着老人喝完了粥，便自己在旁边蹲着吃馍，不过只啃了一个，另一个留着。想必是因为身体实在差，老人喝完粥就已经饱了。她躺在稻草上睁开了眼，静静地听着小乞丐的话。
「那掌柜的说了，我年龄小，学什么都很快的。到时候我去上工，一个月就给我三毛钱呢，并且中午还管饭。」
「好、好，你过去可要好好干活，不要辜负了人家对咱们的好心。」
「奶，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干，报答掌柜的。铺子里吃的肯定好，到时候我把中午那段省下带回来，你也不用饿肚子，我也有钱买药了。然后我攒攒钱，把房子修一修，冬天也好过些。」二狗子眉飞色舞地说道，神情间没有了最开始的麻木和苦涩，难得的带了些这个年龄本该有的鲜活。
说到兴奋处，二狗子难免激动，扯到了腹部带来一阵刺痛。他微微躬了腰，尽量表现出平常的样子，不让阿奶看出来。
第二天，二狗子早早地去了城南那家掌柜的铺子。那是家布行，二狗子小心打量着周围，细布、软布、绸缎、皮草应有尽有。
因为去的早掌柜还没来，只有两个伙计，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瘦的像麻秆一样，矮的那个脸上有着些许麻子。两个伙计早早打开门，本想着早点来生意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小乞丐在大厅四处张望。
矮个子顿时粗声粗气地吼道：「哪里来的臭要饭的，赶紧走开，要是耽误了我们的生意，你那几两重的骨头赔得起？」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上工的，是你们掌柜让我来的。」二狗子急忙解释道，着急的脸色涨得通红。
想着要来上工，二狗子已经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了，但是一个叫花子再怎么收拾也改不了破布一样的衣裳和黑弱瘦小的身躯。
「上工？你？哈哈，我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要给我扯皮，外面比你强的多的是，掌柜会要你个乞丐？赶紧滚，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我真的是来上工的，不信你问掌柜。」二狗子据理力争。
「和他争什么，拿个大棒子打出去，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满口胡话。」高个子在旁边不耐烦道，说着像是真要去找棒子。
两方正僵持着，突然一道中年男声呵斥道：「都在干什么，大早上弄得乌烟瘴气的，生意做还是不做了？」
两个伙计看清后面的来人，顿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摆出低眉顺眼的模样，其中一个高个子谄媚地回答道：「掌柜，您来了，今儿来了个小乞丐赖着不走，硬说是什么来这里上工的，还说是您让的，这不是说笑嘛？」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二狗子。
掌柜眯着眼看了看二狗子，摸着自己的八字胡说道：「是我让来的，怎么了？」二狗子暗中看着掌柜的脸色，听到他说这话，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工作来之不易，并且昨日还和阿奶说了，要是今天被赶出去了，自己被打也就罢了，徒累着阿奶为自己担心。
「没，掌柜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绝对支持的。」高个子连忙说道，然后给麻子脸使了使眼色；麻子脸顿时心领神会，陪笑道：「都是误会、误会，小兄弟既然是掌柜让来的，肯定是什么都好。」
「行了，干活去吧。」掌柜眼皮都不抬地吩咐道，转头对着二狗子语气尖酸地说：「怎么穿这身衣服来了，穿成这样，谁和你做生意。」
掌柜整个人心里嫌弃不已。十一二岁的少年常年没吃饱过饭，瘦得有些脱相，看起来尖嘴猴腮，一身破破烂烂的，虽然没有别的乞丐那样看起来脏乱，但依然掩盖不了作为乞丐的事实。要不是苏贵吩咐，他哪有这么多的善心要发。
二狗子面露窘迫，低头小声地解释他只有这一件衣服，也没有钱去买一件，但他还是保证说是很干净的，他昨晚连人带衣服都去了护城河认真地洗过了。阿奶还特意去借了针线给他缝补了衣裳。
掌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让麻子脸去找了件旧衣给他——是伙计服。
虽然被说了一通，但拿到衣服的时候二狗子还是忍不住激动。他去后院换了衣服，瘦小的身体撑不起来显得宽大，但他用腰带勒紧了些。虽然听说下工后要脱了还回去，但他还是高兴有了件像样的衣服。
于是二狗子就这样上工了，在铺子里他包揽了所有的脏活累活，干得那叫一个勤奋。因着最开始掌柜的缘故，原来的两个伙计还会怕着他，但后来发现二狗子像拉磨的驴一样在铺子干死干活，掌柜也当没看见，便也渐渐放下了心，有时候还会戏耍他。
但二狗子浑不在意，认认真真地干着铺子里的事。不过吃午饭时他却不敢多吃，害怕因为吃得多就会被赶出去，但是他会把自己的那份午饭留一大半下来，等着下午下工了就带回去。然后添上多多的水煮成糊糊和阿奶分着吃。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不吃的，只有在阿奶注意他的时候象征性地吃几口，然后留着给阿奶当第二天的午食。
虽然生活还是艰难，但比起以前的日子已经要好过很多。二狗子心里这样想着，还计划着等第一个月的工钱下来的时候就去给阿奶抓药。
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有时候几天吃不上饭，但那点糊糊怎么够两人吃，何况阿奶还病着，更别论他在铺子里干的都是苦活。
但是没过两天，掌柜突然一大早说让他帮忙跑腿去同铺子一条街的苏氏商行买点心回来，家里孩子要吃。二狗子听话地接过掌柜手里的钱就去了苏氏商行的糕点铺子。
一进门，就有热情的伙计招呼上了。
「哎哟，这位小哥，你看要点什么？我们铺子里的点心都是新鲜刚做的，味道还好。」
「要一包绿豆糕吧。」二狗子记着掌柜的话。
「好嘞。」伙计忙转身去包点心，二狗子趁着伙计忙，打量着点心铺子。真的很大，装修得也很好，二狗子没读过书，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也觉得苏氏商行可真是厉害。
在布行上工的这几天，他也听说了苏氏商行是北平顶顶厉害的商行了，以北平政府为中心，主干道的四条街都开有铺子，货品更是包含了老百姓的衣食住行。
而城南作为主干道路之一，这点心铺子不过是其一，还不论别的胭脂水粉铺啥的。
「小哥，你的点心，诚惠两毛钱。」
「什么，这么贵？」
二狗子惊了，这都快抵上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听到二狗子的惊呼，伙计也没说什么，笑着解释说，这点心可是老口碑了，他们店用料扎实，师傅手艺又好，买了绝对不亏的。
二狗子缓过神来，把掌柜给他的钱递过去，正正好是二毛钱。
「您走好，吃好下次再来啊。」二狗子被伙计迎出店外。
回去的路上，二狗子看着手里提的点心，觉得怎么都不值这么多钱，这些钱都够他和阿奶吃上一个月饱饭了，虽然吃的肯定不是很好。
不过转头又想，又不是他的钱，心里又不禁羡慕起掌柜家中的孩子，回想他以前家还在南川，战乱没开始的时候，家中父母也是绝计舍不得花这些钱给他买吃的，当然也是因为家中实在贫寒。
一进门，二狗子就看见了坐在柜台前的掌柜，连忙把手中的点心送过去。
掌柜手打着算盘，抬了抬下巴说道：「放那吧。」
「欸！」做好这一切，二狗子就去忙着了。
等到要下工时，掌柜嘱咐了句关好店门便提前拎着糕点走了。等着掌柜一走，那两个伙计也开始耍懒把活都丢给了二狗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说要喝酒去。
二狗子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遍架子，又整理好布匹方才离开。
翌日，二狗子还是早早地来开门，自打他来后，就成了铺子里上工最勤快的，于是铺子的钥匙也交给了他。却没成想遇到了掌柜，手里还提着昨天的那包点心，要知道平时掌柜几乎都快到开门后一个时辰左右才会来铺子。
「昨儿回去了才想起还有一笔账没算，便想着今儿早早地来算了，免得后面忘了拖着麻烦，不过你倒是来得早。」
二狗子嘿嘿地傻笑，说道：「不早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掌柜看他一眼，然后把手中的点心递给他，说道：「本想着买回去哄孩子高兴，没想到这皮孩子嘴巴还挺刁，家中也没人喜欢这甜腻腻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二狗子听后忙是拒绝，诚惶诚恐地道：「这点心太贵重了，我也吃不来，就谢谢掌柜好意了。」
「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也不是都很忙贵重，家中孩子吃了一口不要的。」
二狗子看这点心，包装确实像是被打开过的，心里想着阿奶还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再说是掌柜家不要的，他拿回去应该没什么的吧。
掌柜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麻利地一把塞给了他。二狗子则捧着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平时给自己放东西的位置上。
不多时，其余两个伙计也来了，自然也是看见点心，心里泛酸不已，毕竟点心的外包装上是苏氏商行的标徽，谁不知道苏氏那点心铺子在这条街名气很大，也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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