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十二低头,看了一眼王富贵,心中忐忑,一时弄不明白教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吃。认识肯定认识,但没对过口供,不好回。
“害,”王富贵咂咂嘴,“这是个美女啊,要是见过,哪儿能没印象。没见过没见过。不过,美女嘛,倒可以认识认识。”
心里有了点底,向十二抬头,冷哼了声,嫌弃地挪开脚:“不认识。”
教主:“别急着撇清关系。”
“你们同一天去金佛山,同样背后有人,一个声东,一个击西,不管是不是巧合,上面的人一定有联系。这个道士头上的人,是个瞎子,我派去查的人说,瞎子那里最近来了一位贵客,点名要用你。”
教主笑了笑:“妖族红榜上,有你的名字。凭对方的身份,不会不知道。明知你在红榜上,还派你蹚这趟浑水,是存心让你送死。”
“和你有仇,又是“贵客”,思来想去,你上面的人,范围也就缩小了不少。”
紫衣狐狸捂着嘴,惊的直掉下巴:“该不会是向家吧?”
向十二心头一凛,向家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是向婉仪,根本不可能出钱救她外婆。向家盘根错节,其他人也未可知。
瞎子好像说过,上头的人,姓林。
林……怎么有点熟悉……
但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了 。
“哇靠。”王富贵打了个寒颤,“这都能让你们猜出来?我上面是瞎子,瞎子上面…还真没认真想过,您这么一说,对上了,还真有可能是向家。唉——这不是,妖僵那事闹的太大,走露了风声吗?我们道上,吃这碗饭的,总有穷的揭不开锅,出来接单的。干就完事儿 ,哪儿还能像您这样心思缜密,想这么多啊。 ”
教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向家远在东北,家主又刚去世,自顾都不暇,这时横插一脚,实在奇怪。她扪心自问,最近也没做出格的事,怎么会平白招惹上。
不,不是平白招惹。
仔细想想,那只黑白狐狸,可不是一般的仙,用好了,供在堂口之上,绝对能撑个三五年香火。这么一想,倒也解释的通了。
教主眼神阴毒:“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人——”
“教主!教主!不好了!”
门外有人扯着嗓子,一路从远处喊到近处,跌跌撞撞地拍门。拍了几下,尖叫乍起,拍门声戛然而止。
教主眉头紧蹙,一挥手,隔断的门与正门齐齐被打开,门前跪着个人,浑身是血,怒目圆睁。一刹那电闪雷鸣,头颅“呲啦”一下,与脖子分了家。
在尸体身后,有只巨形狐狸,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嘴里叼着头颅,口水混着血往下滴落。
王富贵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被锁进笼子里的被咬的狐狸:“这他妈谁放出来的?!”
话音刚落,狐狸将头颅吞进肚子,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冲进了屋里。
“哗啦啦”一阵响,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撞碎,灯花飞溅,炸开了朵烟花,房间刹那亮如白昼,又顷刻陷入了黑暗。
紫狐狸惊呼:“教主!大事不妙啊教主!”
“哼,找死。”
目之所及处,是无尽的黑,什么都看不见。耳畔有猛兽的嘶吼,还有一些激烈的打斗声。
向十二站在那里,忽然间电闪雷鸣,教主拍了一掌巨型狐狸,狐狸倒飞过来,整个脊背要往脸上撞。她抬手去挡,就被一道身影挡在了前面。
巨型狐狸被拍开,砸在地面上,又站起来,重新扑向了教主。
周遭再度陷入黑暗。茫然不知所措间,一只手探来,攥住了手腕。在被带走的那刻,向十二熟练地反扣住他的手腕,跟着他一路奔逃。
*
雨滴从树叶上滚下去,玉兰花砸到地面上,花瓣在地面上颤了颤,被溅上了血。
一只断手扣在上面,泥鳅般活蹦乱跳,跳了几下,戛然而止。
“嘎吱”
有只脚踏上去,将手指踩得稀碎。脚的主人顿了顿,僵硬扭曲地往林间走去。忽然间,他猛一回头,狰狞地张开嘴,脸上撕裂的肉随之渗出鲜血,被雨水刷了半身血色。
他转身,脚步转向灌木丛。
灌木丛里,一只黑色乌鸦瑟缩着,翅膀打颤,那只脚,就站在两米处,鱼一样,全是鳞片,又极其扭曲。乌鸦往里面缩了缩,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脚在灌木丛前站了几秒,终于缓缓挪开,往另一方向走去。
看它走远,乌鸦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身上全是雨水,它擦了擦雨水,心里郁闷。
动物园,一夜之间,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先是笼子被打开,一月和三月跑出来,咬伤了几个同类,再接着,动物园疯了似的,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跑的跑逃的逃,整一个鸡飞狗跳。
今夜过后,势必腥风血雨。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它刚要叹气,冷风直嗖嗖往脖子里灌,一回头,一张长满獠牙的嘴咬过来,将它吞噬殆尽。
“嘎吱…嘎吱…”
羽毛孤零零地散在地上,被雨水打湿。
吃掉乌鸦的妖僵站起来,刚要寻觅新的猎物,就被人爆了头。一只蜘蛛趴在树上,神情凝重:“白爷,这边交给我来解决,你去大门口,别放出去一只。”
树下,一只白虎跑出来,什么都没说,就闪进了右边的丛林小道。
蜘蛛精趴在枝干上,眯起眼睛,右边丛林里,还有几个中了招的,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正在往这边赶。
它抬起爪子,挖下一颗眼珠,一把甩出去,眼睛在半空中旋转着,倏地炸开,变作蛛网,将一干妖兜了进去。
林间,王富贵一个急刹车,差点被蛛网砸中。他倒退了步,对身后的人说:“北边暂时安全,往北走。”
向十二:“你呢?”
王富贵:“各有各的路,咱们不同路,你走你的。”
向十二心情复杂,两条腿软成了面条。这种时候,走吧,不合适。不走吧,沿途看到的那些僵尸,随便一个,都能咬死她。
她拉着十三,面带犹豫。
王富贵回头一看,人还在那里,他咬了咬牙:“还不走?别影响我发挥。”
走,走吧。想想不知所踪的外婆;想想明天的太阳;一切都还等着她活着去见。她心一横,带着十三往北面跑。
跑了没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张蛛网落到了王富贵面前,但见他大手一挥,那张蛛网顷刻化为齑粉。
……
果然还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家是真觉得她累赘。
北面是动物园的北门,地儿没来过,生得很,跑路都得看地图。但重庆这种地方,就算是本地人,地图也未必看得明白。
绕了段路,兜兜转转,地图越带越偏。雨水打湿了衣襟,再往前跑,是一片建筑物,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应该是北门了吧。
雨水拍在棉袄上,棉袄结冰般的凉,冻的直打喷嚏。顾不上想那么多,她三步并两步跑到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还没站定,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推了出去。
刚要摔去,后背被扶住,向十二朝站的地方看,头皮发麻。
那里挤着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往四周散开,嘴里喊着“有僵尸”、“快跑”一类的话。北门被僵尸占领了。争斗,又是无尽的争斗。
厮杀声在耳畔响起,据目测看,至少有三只。
向十二蹙眉,刚要退开,忽然顿住——“人”堆里,一道人影被丢出来,向十二心头微惊,地上的人,穿着件蓝白条病号服,身上尽是血渍。
心跳慢了一拍,向十二抬脚,往前走了一步。但没等往前走,就被人.流推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她挤着人潮,奋力地往前走。
病号服趴在地上,两只手抓地,一动不动。向十二走上前,无数回忆在脸前铺开,儿时光阴浮现上脑海,她弯下腰,抬手,朝她伸过去。
指尖在要触碰到人的那一刻,病号服猛然抬头,露出狰狞的面孔,回忆戛然而止,黄莺莺的脸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咔擦”
“小心!”
“黄莺莺”张开獠牙,一口咬住向十二,在未扑上前时,被十三拍开,滚在了地上。人群几乎散尽,再待下去,迟早被发现,得趁早离开。十三拉着向十二,闷头往大门走。
向十二回头,张了张嘴。
黄莺莺刚摔进“人”堆,就被一人利落地削掉了脑袋。头颅滚在垃圾桶旁,没入堆成小山撂在旁边的垃圾袋间。
“外婆!”
向十二猛然挣开十三的手,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又被拉了回来。黄莺莺没了头,抽搐了阵,血液顺着脖子流出来,化为点点火星,以燎原之势,将身体烧了个一干二净。
——已经没救了。
向十二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
手里捧了一把灰,骨灰是十三冲进妖群,拼了命带回来的。走在大街上,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向十二头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
游荡在人间,每个人,每一个,都有来路有归宿,而她,她的人生,好像是棵无根浮萍,永远没有靠岸停泊之时。
这个女人,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活着不好吗?
哪怕打她、骂她、怨她,只要让她知道,在这人间,还有人在挂念着她,就很好很好了。
可,即便只是这点奢求,也没机会拥有。
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倘若她不来,倘若没蹚这趟浑水,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至少,至少不会以这样的方式,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
眼泪夺眶而出,心里像堵了块棉花。向十二开口,声音干涩难听:“十三……”
“我在。”
“你说,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必定伤害到别人。我没有要害她,没有要害任何人,可是……我怎么这么没用……要是我早一点攒够钱,要是我没有总是气她……要是我……”
“滴答”
眼泪砸到手背上,向十二顿住脚步,紧紧咬着嘴巴。怕眼泪再往下掉,她死死憋住呼吸,不肯眨一次眼。
一只手轻轻抚在头顶,十三一字一句道:“你不该这样想,是我太弱了,保护不了你。我……对不起。你很好,倘若不是我,至少——”
“别说了。”向十二,“没有假设,我只有你了。我……我不甘心,心里很窝火,不知道该怪谁。”
“归根结底,都是我自作自受连累了至亲。可,心里又卑鄙地想把所有过错都一股脑推到别人身上,因为只有这样,心里似乎…会好受一些。我……我没有想要害人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拉我下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语无伦次,向十二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嘟囔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话堵在心里,倘若不说,会十分难受 。
十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做什么?这三个字犹如雷击,击得她无地自容。寻常人至亲被害死,多少会想做点什么,但她不一样,她很迷茫,因为觉得过错都在自己身上。
倘若心有不甘,那应该是——死的为什么不是她。
她疲惫地闭上眼:“我……是个普通人吧?”
“为什么……总是自作自受。我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不去向家就可以了。”
十三:“……”
“没事。”
向十二自嘲一笑,这些话,说再多都没用。说多了,反倒成了孔乙己。她深吸了口气,暗暗发誓,以后这样的话,再也不会有了。
心里一团乱麻,想什么说什么都不合适,更无心做任何决定,她揪着一颗心:“十三。”
“我在。”
“我累了。”
*
动物园里尸骸遍地,整一个晚上,僵尸终于被解决了个大差不差。教主脸色沉的能滴出水。她咬牙,扫着跪倒在下方的一干妖:“到底是谁打开的笼子?”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扫向了六月。六月被盯的发怵。这么一口大锅压在背上,喘都喘不过来气。六月膝盖往前跪:“教主,真不是我,如果是我,我早就跑了,怎么可能还待在这里?当时我真不在那边——”
“你去哪儿了?”教主问。
“我……”
六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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