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阴阳师没在意,他们聚集目光,都盯着染池中央刚挖出来的尸骨。
只见一副姿态痛苦扭曲的枯骨暴露人前,骨头呈青灰色,被阴气浸透,浑身上下都是符咒。
尸骨周身还有一些丝线,至今未腐烂,似乎曾经是用来捆绑死者的。
以尸骨为中心,半径三四米内,是经过周密设置的圆形石阵。一半刻着镇压符文,一半是祈祷家宅安宁,生意兴旺之类的祷文。
“太残忍了!”
纳塞害怕过后,嫉恶如仇地痛斥,“究竟是哪个邪术师流传出来的?害了小娃娃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真是阴毒恶劣。”
正这样说着,初始见到尸骨神情怔愣的金童,情绪迎来剧烈起伏。
震惊的,悲痛的,还有随之而来不断暴涨的怨气。
它双手抱住脑袋,浑身颤抖,口中不断呓语:“爹爹……爹爹……爹爹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它无措地不断呢喃,身上的金光频闪,还呜呜耶耶抽泣:“爹爹……我好怕,爹爹……”
金童情绪很不稳定,身上灵力随之忽高忽低,最终通通被牵引绳下的丝线抵消。
董舟等人互看几眼。
秦书婳身上透出丝丝缕缕的阴阳之力,安抚金童情绪,试图询问:“小金宝,你说他是你爹?”
若尸骨是金童的爹,再结合它先前的呢喃,很可能是金童的爹先被害死做成生人桩。金童的娘想报仇,用骨肉的骨灰和她自己的灵魂为祭,给赵家下了诅咒。
金童仍旧是哭泣,但到底终于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它低下灵体,凑到秦书婳跟前,祈求道:“阿姐,救救爹爹……”
被做成生人桩,魂魄恐怕早已魂飞魄散,没法超度。
只是,这些还是先不告知金童的好。
秦书婳轻抚金童脑袋,“阿姐尽力。”
“管事,你可知有尸骨被深埋染池底下?”她转头紧盯管事神色。
管事脸上倒是看不见慌乱,有的是还没挥散去的惊吓,“这……这哪能得知?要是知道,白日里大家恐怕都不敢在此做工了……”
想他可是在布坊做工十多年了,从来不知此事,每日还多次经过染池这边。如他所言,若真知道他可不敢在这里做事。
管事猛地咽下口水,一阵后怕。
董舟跟着问话,“您白日里说,布坊里贴的符咒都是赵家主派人送来的?”
管事:“正是。”
……
盘问细节的事交给董舟几人,秦书婳一跃跳下坑底,走向那些符文石板。
柳叙紧随而下,跟在秦书婳身侧。
染池底下被符咒炸得凹凸不平,到处是泥沙石块,还有残余的邪术力量,秦书婳格外注意。
她抬脚避开黑金色邪术力量流动处,落脚时踩到一碎石块,脚底下轻微滑动。
微小的不稳,秦书婳压根不在意,时刻紧盯秦书婳的柳叙,却是心下一颤。
“小心。”他下意识开口。
他生怕晚了一步,秦书婳会栽倒,身体快速倾向秦书婳,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扶住。
对秦书婳的关心守护,已然融入柳叙骨血,早就成了他本能反应。即便时隔三年,也是自然而然的。
自然到他几乎快忘了,他最容易露馅的,其实正是这一点。
秦书婳偏头,看向身后的柳叙。
她坦然自若,他惊魂未定。只是小石块而已,两相比较,柳叙速度快得几乎是闪身的反应,过大了。
看起来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害怕她栽进那些邪术力量中。
秦书婳顺着“沈齐”的动作低头,看一眼紧抓她手腕,那只白皙又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指尖微动,眼带不解。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她不止一次注意到,“沈齐”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身侧,有时几乎步步紧跟。像生怕遇到什么危险,他没法第一时间赶来一样。
要知道,他们之间可没有任何关系。
她也不记得,她曾与名叫“沈齐”的人有任何瓜葛。
秦书婳顺着大手抬眼,再次直直看向“沈齐”。
柳叙只以为,秦书婳觉得抓住手腕的行为越界了,便当即放开。
手上力道一下子落空,秦书婳觉得心口处,也莫名有些落空的感觉,来得毫无预兆。
她微垂眼眸,不多言,继续小心着朝尸骨靠近。
残余的邪术力量必须除去,尸骨身上缠绕的丝线也需要斩断。倘若尸体的魂魄有幸,没有魂飞魄散,褪去束缚的残魂便能休养生息,等待时机转世。
秦书婳特地将一半的区域,都交给“沈齐”清除,尸体周身缠绕的丝线,也拖延着让“沈齐”处理。
出乎意料的,“沈齐”都很好的完成了,没露出丝毫破绽。
这让秦书婳又一次怀疑自己的直觉。
*
秦书婳几人做尸检,测算死者的死亡时间,发现小金童的爹死了至少有二十年。
他们回去花两日时间,根据已有线索调查了赵府给布坊送去符咒的人,调查赵家二十年前的旧事。
秦书婳也再次见到了,他们初到洛迁,那个鬼鬼祟祟蹲守他们的小厮。
几乎所有的线索,都将嫌疑人指向赵万金的爹——赵松福。而被害人,则是后来销声匿迹的金家。
曾经金家实力与赵家不相上下,都只是生意做得比较好的小商人而已,赵老家主一直觊觎金家传家秘术。
金家祖上据传有“点石成金”的秘术残卷,实则应是高明的冶金,或者矿物辨识技术,金家家主金铭痴迷于复原此术。
后来不知怎的,金铭一家三口莫名失踪,赵松福却意外发现一处金矿,吞并金家产业,还借着金矿生意越做越大。
这其中要是没有赵松福的手笔,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更何况金家主金铭的尸骨,这不就出现在赵家布坊染池底下了么?
由此,去拜访一趟那个隐居避世,寻仙问道的赵老家主,就很有必要了。
自觉昨日缺席的薛公公要跟着一起去,有些忐忑地问:“我们去的是寺庙,佛门之地,邪祟应该没这么大胆出现吧?”
秦书婳轻笑,“薛公公在深宫中待久了或许不知,现今世道上,佛门重地也免不了邪祟侵扰。”
深宫里住的皇帝,他自然是有钱有权请阴阳师保护他,购置驱邪的灵符法器。
薛公公深觉秦书婳是看他不顺眼,存在故意吓唬他的成分,因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朱淮。
不出意外,得到朱淮肯定地点头。
秦书婳轻拍薛公公的肩,“所以薛公公还是留在赵府吧,盯着赵家人的动向。”
董舟安慰接话,“要是薛公公觉得无聊,也可以选择陪我找找小金童的尸骨。”
提起这个,薛公公就汗毛倒竖,他想起夜里那金童可怕的声音。秦书婳他们与金童周旋多久,他就跟着惊吓多久。
更何况,昨日库房伙计的可怖死状,至今历历在目。
薛公公顿觉脊背发凉,所处的赵府,就算白日看着也阴森可怖,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他没忍住瞪秦书婳一眼,“你明面是为我着想,背地是不是嫌我拖后腿?”
秦书婳耸耸肩,略显恶劣地笑笑,“薛公公,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薛公公正要再辩驳,一旁朱淮拉住他提醒,秦少城主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薛公公很快理智回笼,安静下来。
亏他还曾听闻,日月城少城主是个谦逊知礼,进退有度的阴阳师呢,真是传言不可信!
薛公公心下暗怒,只能不爽地咬咬牙。
啧,真没意思。
本来还想再逗逗薛公公,见他这么快熄火,秦书婳顿觉无趣。她调笑意味全然不见,只双手环胸,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其他人俨然也习惯了,秦书婳偶尔想一出是一出的精分性子。
又不影响差事,自然无所谓。
柳叙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秦书婳的侧后方,疼惜、愧疚的情绪几乎将他浸满。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右手抬起,搭在空无一物的左手手腕上,轻轻摩挲……
*
薛公公还是跟着去了,按他的说法,去哪待着都比闹鬼的赵府舒心,皇卫朱淮自然随同。
董舟和纳塞留守赵府,如董舟所言,还需找到小金童的骨灰。同时也是为了关注赵府其他人的动向,免得漏掉其他线索。
赵老家主也在洛迁,洛迁的梵海堂,远郊的一座寺庙附近。
梵海堂不是什么顶级门派,但在南旸国还是排得上名号的,佛修为主。
赵松福没有修炼天赋,没有灵根,因而没法正式成为梵海堂的弟子。
不过他很舍得花钱,以捐赠名义给梵海堂又是送钱,又是送修炼材料的。还帮梵海堂把他们驻守的那座寺庙重新修缮,勉强算是花钱买了个门客的身份,能够在梵海堂附近居住、修行。
赵松福住在半山腰四合院,单独建的白松观里。
秦书婳他们去的时候没碰上人,观里小厮说,赵松福上山礼佛了,要几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靠近佛门重地,薛公公眉目舒展,神清气爽。仿佛是沾染阴冷邪气的人,接受了一趟身心的洗涤。
薛公公身心放松,那贱嗖嗖的样便又冒出来了。
他斜睨秦书婳一眼,做主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吧,山上寺庙很少对外开放,我们也不好去人家梵海堂的地盘,审判赵老家主不是?”
薛公公还是不愿为难赵家人的,毕竟宫里也拿过赵家不少好处。
依他来看,这趟差事的最佳解法,是清除扰人的邪祟即止。而不是挖出赵家的陈年丑事,为那早八百年就死绝的金家报仇。
没好处不说,还伤皇家与赵家的和气,何必呢?
闻言,秦书婳冷嗤一声,没搭理薛志。
她四周扫视一圈,给“沈齐”和姜苗苗二人留下一句:“我在附近逛逛。”
柳叙当即跟上,“我跟你一起。”
姜苗苗:“等等我!”
队伍瞬间走了大半的人。
留在原处的薛志:“……”
白松观刚刚回话的小厮,侧目看一眼走远的秦书婳三人,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回头略显迟疑地询问:
“薛公公……可要先安排间厢房给您休息?”
“哼,”薛志冷哼一声,一甩衣袖不情不愿地迈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逛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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