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两侧商铺前支起零星小摊,不时有人驻足挑选。郭元安带着一众官兵纵马而过,扬起尘土无数,留下看热闹的路人伸长脖子眺望。
一辆华盖马车从另一条街上不疾不徐地驶来,郭元安立刻勒马,抬手让身后的官兵停下。
那是一辆十分打眼的马车,车厢覆盖的绸缎用银丝绣着鹳,边檐挂着一只小巧的铜铃,随着车轮转动发出清脆的叮咛。
郭元安直觉车上不是一般人,眯了眯眼,沉声问:“官府搜查,车内何人?速速下车!”
车夫神色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带着迟疑看回郭元安都尉:“大人,我们公子不太方便。”
郭元安扯着缰绳,座下的马不安分地游走了几步,喝道:“下车!”
车厢内仍无回应。
郭元安用眼神示意属下上前查看,身后一名官兵翻身下马,威风凛凛地走上前,一把攥住车帘,就在他将帘子掀开一角时,散落的一角鲜红兜衣闯入他和郭元安的视线。
继而车厢内传来一声隐秘的呻吟与喘息。
官兵一顿,再欲将车帘掀开时,却伸出一只骨节清晰的手按住他,从帘内探出一只好看的桃花眼,眼中还有一丝尚未褪去的**。
“郭大人,别来无恙。”
郭元安认得此人,是前些天在朝堂上险些成为众矢之的的吏部给事中李澹。此人长相风流,行事不拘一格,偏偏还在都察院当值,关于他的绯闻轶事不要太多。
“李大人,我在追查一名逃犯,请问车厢内是何人?”
李澹微微蹙眉:“郭大人的意思是李某的车上私藏了逃犯?”
郭元安抱拳道:“我们是在秉公执法,请李大人配合。”
车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大人,他们说我是逃犯呢。”
李澹眼色一变,唇边浮现一抹玩味的笑,侧头向后道:“是啊,你就是个专门偷心的贼,都偷到我身上了,看我怎么惩罚你。”
李澹转身回望郭元安,眼中未掩去轻浮,语气也染上了不正经的调调:“郭大人,我这美娇娘可是从府上带出来,一路上都有人看着呢。我们原想去文月湖游船,不想中途被破坏雅兴。请让路吧。”
郭元安从临安王府一路追踪到此,与李澹马车的路线是冲突的,他虽对车厢内的女子仍有疑惑,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冲撞朝廷官员。
郭元安勒马让开位置,最后透过缝隙向车厢内望了一眼,只看见李澹缓缓放下车帘,唇角依旧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郭元安紧赶慢赶,终于在戚家的马车回府前,将它堵在一条巷口。
车夫叫停马车,向车厢内道:“大小姐,好像是官府的人。”‘
车厢内默了片刻,一身着白色衣裳、打扮素雅的女子掀开车帘往外看来,郭元安还没来得及高兴,定睛一看,居然是先前在凯旋宴前与他发生过摩擦的戚夫人。
戚夫人着装向来沉稳端庄,如今穿得如此清雅,让他险些没认出来。郭元安追了一路,十分笃定车上的人是从临安王府出逃的白釉姑娘,没想到却是戚夫人。可戚夫人怎么会从王爷府上出来?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郭元安如遭雷击,戚夫人是谢央将军的前妻,王爷是谢央将军的上司,他们两人怎么会搅在一块儿?
“原来是郭元安都尉。何事?”江焕疑惑道。
郭元安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后,狐疑道:“戚夫人方才去了哪里?”
江焕神色坦然:“都尉问这个做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郭元安沉声:“戚夫人莫问,只需回答我便是。”
江焕轻哼一声:“都尉拦我去路,不分青红皂白就拿我审问,我好歹是圣上亲封的戚夫人,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了?”
郭元安是见识过戚夫人的口才的,若不是她巧言善辩,这戚夫人的封号也落不到她头上。他越发笃定戚夫人车内一定有鬼,不然她为何要与自己争辩?
郭元安脸色已然不好看:“戚夫人,我追拿逃犯是受到圣上的旨意,难道你要抗旨吗?”
搬出圣上,江焕果真闪过一丝迟疑,但却没有退让:“郭大人,圣上让你追拿逃犯,你追到戚府门口将我的马车逼停,是想说我是逃犯吗?”
郭元安抱拳:“戚夫人知道我的意思,如果你问心无愧,不妨让我们搜查车内。”
江焕望向郭元安,忽的轻笑出声,眼中划过一抹玩味。郭元安隐隐觉得不对,就见她从车上下来,转身又去扶车厢内的人。
一名窈窕女子探出身,遥遥瞥了郭元安一眼,眼中似是好奇又是疑惑。她看上去十六上下,长相与戚夫人有些挂相,穿着一身青色襦裙,挽着垂发髻没有带多余的配饰。她将手搭在戚夫人手上借了她的力从车上跳下来,安静地站在戚夫人身后。
“郭大人,这是舍妹戚惜。我方才去书院将她接回来,车内没有其他人,你若要搜便搜吧。”
郭元安眉间紧锁,下令让属下去搜。官兵将车内车外检查一番后回来禀报:“车内没有其他人。”
郭元安知道自己一定是中计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看向戚夫人的眼神也染上了愤懑:“戚夫人好手段。”
江焕故作疑惑:“郭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郭元安压着怒气道:“你真听不明白,不如跟我去圣上面前,我同你好好解释。”
江焕抿了抿唇,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厉声道:“郭大人,你该不会抓不到逃犯,想拿我交差吧?这事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话的。”
郭元安没有证据捉拿她,但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僵持在马上迟迟不言。
江焕轻笑一声,笑容却未达眼底,“郭大人,时辰不早了,家中父母还等着,我们就不奉陪了。”说完,也不顾及郭元安的脸色,便拉起戚惜回到车内,在放下车帘时向郭元安微微颔首,让他挑不出一丝毛病。
郭元安只得避让,恨恨地盯着戚府的马车从眼前驶过,怎么也想不明白车厢内为何是戚二姑娘。难道戚夫人真的是去书院接戚二姑娘回来的?可藏在临安王府的白釉姑娘去了哪里?
江焕坐在车内长舒一口,对戚惜说:“还好你正巧回来,打乱了郭元安的预设,不然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
戚惜有些担忧地看向她:“阿姊,你可是做了什么危险的事?郭都尉说在追拿逃犯,他在找谁?为什么怀疑阿姊?”
“这件事说来话长。惜儿,阿姊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和爹娘有事,你且放心。”
戚惜点点头:“阿姊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是读过些书的,说不定我也能出一份力。”
江焕被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逗笑了:“是啊,惜儿可有用了,这不今日就派上用场了。真亏我有个好妹妹。”
入夜,凉风穿过廊庑,打在窗框上发出沙沙声。
和衣而睡的江焕忽然睁开眼睛,眼睫一颤,眼珠缓缓挪向窗户。
细碎的风声与窗框的沙沙声和鸣,窗外一缕幽冷的月光本该投入室内,洒落一地霜华,此时地上却隐约勾勒出一轮黑影。
江焕披上衣服,将门开出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稍稍放下心,忍不住低声责怪:“怎么这时候过来?不怕被人看见?”而后才将门推开,请百里珩进来。
百里珩披着一身黑色斗篷,步入室内后略略扫了一眼,在桌边坐下松开领口的系带:“听你的口气,像是知道我会来。”
为了避人耳目,江焕不敢点灯,幽暗中摸索着倒了水,将茶盏放在唇边才想起来茶都凉了,放下杯子说:“我将白釉姑娘从王爷府上带走,王爷理应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来找我是迟早的事。不过我没想到王爷会半夜来,不然就会让丫鬟将茶温着。”
百里珩目光在面前的杯子上沾了一下:“不碍事。说吧,今日是怎么逃脱都尉的追查的。”
夜色绵长,未点蜡烛的房内,压低的声音如同轻轻弹拨胡琴。江焕一番解释后,百里珩沉默须臾:“你怎么知道李澹是白釉身后之人?”
江焕知道百里珩会问,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说辞:“白釉姑娘受邀参加李絮的晋升宴,在卷云楼与陆章一同将郑斌害死,要说他们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我是不信的。但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王爷应当有同我一样的困惑。”
百里珩于昏暗中应道:“不错。”
“我怀疑过新任户部主事李絮,据我所知,他今年二十有二,过去几年都在准备科举,未曾离开过京城。我又找卷云楼的伙计对当日到场的人一一排查,发现所有到场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李絮刚就任,能请到诸多官员,不消说一定是借了给事中哥哥的光。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宴席的时间、地点,到访的客人,助兴的乐师,所有的一切皆是李澹安排的。
“白釉姑娘是近一年出现在盛京的,她只在风尚居露面,鲜少会替达官贵族上门弹奏,李澹能请得动她,他们两人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加上今日我带白釉姑娘一离开临安王府,他就接到消息来堵人,我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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