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记得,他在之前总是沉默地看着他母亲的牌位,那时她还以为是思念,原来是另有隐情吗?
她站起来,点亮了屋内的其他烛火,“你说吧。”
李覃回想这几天查到的,心头猛地一酸,他望向谢棠,将脸虚靠在她腿上,“你应该也查到了,我的母亲叫骆白雪,是这甘州的商户之女。”
他的声音平和,似叙说一个遥远的故事,“李元甲当年在甘州将她诓骗回京城,我的母亲在怀了我之后才知道他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外祖父母追悔莫及。她抱着怨怼生下我,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接着他攥紧拳头,带着怒气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真相,直到......三个月前,我得到消息,母亲当年不是病重,而是被人毒害,我查了许久,线索最终断在徐氏身上。从李元甲设局将我叫走,我才明白自己受了天大的蒙蔽。”
祠堂牌位七零八落,徐氏横尸佛龛,两目圆睁,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其腹部豁了一个大口,人看一眼就能噩梦连连。
李覃被李元甲引诱过去,发现徐氏的死状,他震惊之余觉察不对刚要离去,却注意到徐氏手里有一封信,信封上还有母亲的闺名。
他无法克制地上前拿起。信上写着徐氏为姑娘时便不顾伦常,与李元甲苟合,生下了私生子。她不甘心做外室,于是使计给当时的主母下毒,以嫁入李家。谁料骆氏死了之后其日夜难安,如今给李覃的母亲写下遗书,又自裁以谢罪。
这些鬼话怎么能够让他相信!他暗道不妙,刚要抽身离去,谁料下一刻他名义上的弟弟李成就带着人直冲进来。
见到徐氏惨状的他大喊一声,接着就要拉李覃见官。李覃百口莫辩,知道是被人设了局,即使他死不承认也给出了“遗书”,但李成紧咬不放,不仅在街尾流言,还上告天子,说他“泯灭人伦,残害继母”。
皇帝接手之后,按下了李成继续闹大的心思,却也没有让三司会审,还他清白。最后李覃以证据不足结案,还是被扣了疑似杀母的帽子。他内心隐隐明白是李元甲在背后作祟,恐怕皇帝也在推波助澜,或者袖手旁观。
那日李元甲召集族长耆老,声称要与李覃这样“十恶不赦”的逆子断绝关系。李覃反将回去,坚持未杀人,加上皇帝派下天使,言明不得将李覃逐出家谱,他只能降下家法,打的李覃皮开肉绽。
皇帝的想法他也不难猜到,无非是要他顶着这个不干不净的名头,好被他执掌,说西指西罢了。倒是李元甲,他只不过查到了那么一点苗头,就足以让他冒险下套,足见对母亲的死他到底有多心虚。
李覃跟着信一路来到甘州,披肝沥胆,研究半个多月,总算找到了李元甲没扫完的尾。
他将事情简单地和谢棠说了一遍,“当年母亲产后发现李元甲在做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暴利都给了一个叫做王先生的人,她暗自心惊,觉得迟早有一天会害死我们,于是谋划着要与他合离。”
说到这里李覃闭上眼睛,“谁知道事情暴露,李元甲这个畜生怕她泄密,便赶尽杀绝。不仅给她下毒,还遣人将外祖父母给谋害了,连在襁褓中的舅舅也被摔死。”
谢棠听得火冒三丈,“如此为夫不仁,为父不慈,为民不义的贱人,合该下畜生道去!先是诱拐女子,又杀妻污子,连婴儿也不放过,说他畜生都是抬高,就应堕进阿鼻地狱,送万世轮回!”
她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眉宇间总是忧愁缭绕,对所有人都亲切无比,待谢棠也很好。原先以为是上天仁慈,招她早早归去,不必面对这鬼怪人间,如今看,不过是恶人胁迫,刀戟加身。
李覃一言不发地看着谢棠忿忿不平,其实他的泪已经在心底流完了,剩下的只有怨恨。李元甲一件人事不做,若不为母报仇,他以后又怎敢称为人子!
他从谢棠腿上起来,从怀里掏出一物,那是幼年母亲怜爱,为他做的一把小小木剑,上面还刻着“爱子李覃”。
李覃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瞳心映着跳动的烛火,面色沉凝,“这些年来,我认贼作父,以为李元甲只是虚伪好色,现在看来,他在我母亲牌位面前上的那些香,何止是不配!简直是令人作呕!”
他神情越发激动,眼睛猩红,竟用小木剑在掌上划出一条血痕,接着三指并拢,对天起誓道:“苍天在上,我李覃今日以血起誓,此血海深仇,必终于我手。后土在下,李元甲行此人神共愤之事,我与他不再为父子,他日我必押他在我母亲坟前谢罪!”
谢棠胸腔心脏轰鸣,鼻尖酸涩,眼里带着她也没有觉察的心疼,看着李覃塌陷下来的肩膀,她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拥抱。
父不成父!子不成子!自己是不被期许的来到这世上,明明得了些许母爱,但父杀母,子断亲,抹杀了他来这世间的所有联系,与他做了一世夫妻的谢棠怎会不知?
李覃被谢棠这一个温暖的拥抱打破了他努力建设的驻防,心墙轰然倒塌,他自欺欺人的眼泪终于流下,又再次变成了那个因为失去母亲在灵堂哭泣的孩童。
其实都是谎言,他还有泪可流。
李覃就这样埋在谢棠瘦弱的臂弯里,他两手小心地环抱着她,脊背弯曲,将自己的头覆盖在谢棠怀里。谢棠一时还不习惯两人的距离,她手动了动却被他拉回,闷闷的声音响起,“别动,让我就这样待一会好不好?”
谢棠心软,垂下的手改为向上抚摸,笨拙地安慰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谢棠腿都有点站麻了,她刚要退下,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飞影的声音随之响起,“大小姐,你醒了吗?”
她慌了一下,连忙和李覃分开,装作刚睡醒,声音迷糊地回道:“飞影叔叔,我刚醒,你别进来,等我一会儿就好。”
“是。”
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就寝的白色中衣,她快速地穿了一件外衫和厚袄,又用眼神示意李覃躲进里头,理了理头发才开门问道:“怎么了?”
飞影见她精神头好多了,笑着回她,“没什么,就是看你睡醒没有,我们是去下面一起吃饭还是叫小二给你送过来?”
看到小二在不远处的楼梯处等着他们,李覃还在,她哪敢叫他们进去?于是邀请道:“我们下去吃吧,我也想问问飞影叔叔有打听到什么。”
谢棠回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转身聊起天来,“飞影叔叔下午去哪了......”
直到他们聊天的声音走远了,李覃才从里往外走出。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情夫,李覃无奈地摇头笑笑。谁想泪痕已干,扯得他脸皮痛,他揉了揉脸,最后望了望谢棠的房间,从窗户一个翻身,几个抬脚,就消失在了这片大街里。
飞影看谢棠下了楼就心不在焉的,他辗转再三还是开口,“大小姐是不是在想李覃?”
谢棠一下就醒了,“飞影叔叔,你……”
他抬手打断了谢棠的话,“我虽然是个武夫,但也能根据你最近的动作猜到,你来这是因为李覃吧?先是让我们的人去查李覃的身世,接着又有目的地来他的母家——甘州,现在更是让我打听李覃有没有来这,这还不够明显吗?”
谢棠也没话反驳了,干脆回他,“是,他毕竟救过我一命,我和他又是从小长大,所以,听到他失踪之后,我想着也要拉他一把。”
她在心里补充道,“其实是两次,还有上一世的落水。”
飞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大小姐是知恩图报之人,”他接着给谢棠夹了一口菜,“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从小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会帮你。”
他表情变幻几次,终于还是出声劝道:“只是你叫我一声飞影叔叔,我便托大,李覃这事您还是别插手太过,把人找到就够了。”
谢棠不明白他的意思,“飞影叔叔是说?”
“小姐应该也看得出来,他离京的原因不单纯,咱们谢家好不容易才避开点风头,实在不好又陷进去。”他回道。
谢棠何尝不知,从刚刚李覃的举动来看,他和李元甲必定不能和平,李覃指不定要有多少事。她安抚道:“飞影叔叔还是放心吧,我心里有底呢,知道到哪里要停。”
飞影见状稍微放心,他把今天得到的消息说给谢棠听,“骆白雪是骆家的大女儿,骆家之前是这的大户,把女儿教的知书达理,养的如花似玉,据说寻亲的人一拨又一拨。”
“但骆小姐本人找了个不出名的外地人,也就是当年的李大人,他正在此地游学,两人在骆老爷的见证下成了亲,她婚后就被李大人带去京城。我多方打听,但知晓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听人说,骆小姐产子不久,骆老爷本来想带夫人去探望,结果他老来得子,就被耽搁了。后来就是骆小姐去世,骆夫人思念过度而病重,骆老爷和幼子也紧接着辞世了。”
不是病重,是被灭口,谢棠在心里叹气道。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飞影叔叔不用再往下查了。”谢棠说道。
“好,那我们接下来......”
谢棠心里也乱的很,她没有告诉他已经有了李覃的消息,“我们再在这待几天,兴许能找到点别的东西呢?”
“行,我们不谈了,先吃饭吧!”
谢棠应付完底下人,再回楼上,她鼓足勇气开门,却没有看到人影。
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失落,她低头把门关上。
后脑勺传来了一声,“你是在找我吗?”
是伤心时会主动往老婆怀里钻的李覃呀[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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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惨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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