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薄雾如纱,随风丝丝缕缕吹过连绵起伏的凌霄山。
远山的晨钟悠悠敲响,荡开白雾和清露,惊起林间几只倦鸟。
沈君珩自一间简陋柴房中醒来,额间冷汗涔涔,方才梦中血光漫天,放眼望去尽剩断壁残垣,肺间充斥焦糊气味,耳畔回响族人惨呼。
他坐起喘息片刻,抬手拭去额上汗珠,低声道:“不过是梦罢了。”
平息片刻起身,将早已凉掉的汤药一饮而尽,抖落粗布衣衫上的草屑,推开柴门,晨风微凉,吹得他墨发轻扬。
身姿如竹,肤色似玉,青年的眉目疏淡,清亮中隐见倦意;面容清雅,书卷气藏剑之锋。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沈君珩提了柴刀,背上竹筐和木桶,步履平稳地走向山道。凌霄剑宗乃修真界第一剑宗,门下弟子数千,山门巍峨,殿宇连绵,气象恢宏。他却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化名“王行之”,每日劈柴挑水,清扫庭院,过着最平凡的日子。
路过一处演武场时,几名内门弟子正倚着石栏闲聊,见他走近,其中一人忽地嗤笑道:“哟,这不是王行之么?怎的每日都背着这破竹筐,莫不是连个储物袋都买不起?”
另一人接话,语气阴阳怪气:“他那死鬼爹娘怕是早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吧?啧啧,真是可怜,连来瞧他一眼都不肯。”言罢,几人哄笑起来,声音刺耳,引得远处几只仙鹤振翅飞去。
沈君珩脚步未停,只微微侧首,目光平静如水,轻声道:“诸位师兄说笑了。”
争辩无用。
经“血月之劫”,他便知人心多变。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强求他人善意。况且,他如今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子,隐姓埋名,只求安稳度日,又何必与这些小人计较?
那几人见他不恼,反觉无趣,悻悻住了口。沈君珩径直走过,肩上的水桶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他心想,这凌霄剑宗虽是修真界第一剑宗,却也难免鱼龙混杂,藏污纳垢。
他又想起陆清晏——那位将他从飘零中救回、宛如谪仙般的师尊。
测过根骨之后,他便被安置在外门,起初,周围人尚对他客气几分,可日子一长,由于陆清晏事务繁忙,无暇顾及,他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子”。
挑完水,他又去后山砍柴。衣袖挽起,柴刀起落,汗水顺着他白皙的侧脸淌过颈间坠着的玉衡璧。他动作利落,神情专注,虽未正式修习剑法,却隐隐透出凌厉。
砍完一担柴,他坐在溪边石上,掬了一捧清水洗脸,水面映出他清俊的面容。他想起幼时,族中长辈曾言他体质特殊,若非沈氏隐世不出,怕早已被魔道中人觊觎为炉鼎。
那时他尚不解其意,只觉好笑,可如今,满门覆灭,他成了孤魂野鬼,这副皮囊反倒成了他最大的隐患,好在有剑宗和师尊护他安危。
黄昏时分,他劳作归来,方至柴房门口,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落,停在他指尖。鸽足系着一卷纸条,他解下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行之,戌时来绝情崖,为师传你凌霄心诀,误迟。”
像是陆清晏的字迹。沈君珩心中一动,不禁悄悄踮脚,神色雀跃几分,师尊曾许诺等他身子养好,便传授功法,教他练剑。
然这时机却稍显突兀。沈君珩手指蜷缩,指尖不知何时留了一道淡淡疤痕。
他嘴唇微抿,压下心中疑虑,抬头望向天边残阳,喃喃道:“戌时……便去罢。”
天色全暗,月上梢头,山风渐起,吹得林间松涛阵阵,鬼影幢幢。山道幽静,少有人迹,沈君珩手提一盏灯笼,缓步登上崖顶。
灯火摇曳,映出石碑上的朱丹写就“绝情崖”三字,他四下张望,未见陆清晏身影,眼神微冷,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
转身一看,却见林知春于凉亭下现身走来。那是个高挑俊朗的青年,一身内门弟子白袍,腰佩长剑,面露轻浮春色,近一月来纠缠不休,令人不适。
沈君珩微微皱眉,拱手道:“林师兄,师尊可在?”
林知春闻言,忽地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行之,你还真以为师尊会将你放在心上?”
“他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你我?何况你毫无修行天赋,在这凌霄宗门中看重你的也只有我一人了。”他边说边走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君珩身上打量。
沈君珩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师兄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林知春却一步跨前,拦住他去路,笑道:“好师弟,别急着走啊,哥哥有话与你说。行之,你如今不过是个外门杂役,受尽冷眼,若想逆天改命,扶摇直上,不如从了我。”
林知春舔了下唇角,酒气熏人,继续道:“哥哥容貌才学门第尚可,跟了我不亏。只要行之肯与我**一度,哥哥便举荐你入内门,传你心法,还能让你攀上林氏的人脉,如何?”
沈君珩闻言,静静看着他,半晌才道:“林师兄醉了,我并无此意。”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疏离。
林知春见他这副模样便怒火攻心,抬高声音戏谑道:“装什么清高?王行之,你天生炉鼎体质,下贱坯子,若不想这秘密传遍修真界,便乖乖从了我。”
沈君珩眸光一冷,手指攥紧:“我指上的伤,是你刺破取血的?”语气虽轻,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锐利。
林知春一怔,随即大笑:“是又如何?哥哥我眼光毒辣,早瞧出你这身子不凡,果然是个极品炉鼎。如何,怕了?”
沈君珩摇摇头,只道:“我会将此事告知师尊。”
林知春却冷笑一声,骤然出手,一掌拍向他肩头,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君珩身形一侧,避开掌风,反手一指点出,一道剑光自他指尖迸发,直斩林知春衣袖。
“铮——”
剑光如虹,林知春猝不及防,袖口被削去半截,露出大半手臂。
他惊愕道:“你怎会剑术?莫非偷学宗门功法?”
沈君珩收手,淡淡道:“不过是听了几句师兄们的闲谈,随手一试罢了。”
林知春脸色一沉,他已是金丹期的修为,怎肯被一个外门弟子羞辱?冷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今日哥哥便让你知道厉害!”说罢,长剑出鞘,直刺沈君珩胸口。
沈君珩不慌不忙,抬手召出本命剑“敛光”,剑身莹白如玉,他横剑一挡,剑气相撞,发出一声清鸣。
两人交手数招,林知春剑招狠辣,招招夺命,沈君珩却只守不攻,凭着一股天生的剑意,竟不落下风。
林知春越打越怒,喝道:“岂有此理,你这废物,竟敢挡我?”一剑挥出,剑气化作风暴,直扫沈君珩全身。
沈君珩手腕翻转,身随心动,欲执剑横挡,忽觉头晕目眩,心口剧痛,身子一软,竟来不及招架。
“轰——”罡风扫过,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直坠后山悬崖。
坠落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崖上,林知春呆立当场,喃喃道:“我未曾想杀你,是你自己脚滑……”他声音颤抖,似在说服自己,随即转身仓皇逃去。
崖下,风声呼啸,衣袂翻飞,沈君珩如同一片落叶,坠入无尽黑暗。
一轮玉璧自他胸间发出白芒,坠入渊中,发出清脆的“叮”声,仿佛玉碎同尘。
《血闻录·甲字伍号》
——「凌霄惊变:外门弟子坠崖背后的三重谜案」
【刃锈集·凌霄特辑】
编号三十三:奉命监视王行之,因目睹其日常砍柴时显露的腰身线条而道心不稳,被陆清晏一剑劈下山崖。
编号五十五:假扮樵夫接近王行之,反被其用柴刀逼问幕后主使,死前高呼“他砍柴的姿势根本不像外门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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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碎离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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