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的惯例是课前五分钟自由背诵，沐析搬起桌子逆着嘈杂的读书声从后门悄悄进入，他将知亦随的桌子刻意往后放，给自己空了较大的位置。
身后跟着的知亦随谢过他，将手里笨重的书放在桌上，二人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打报告。
“报告！”
二人一高一矮并列站立在门口，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四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沐析身旁的知亦随，眼睛闪烁，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英语老师姓温，名秀儿。为人就像姓氏一样，温柔恬静，落落大方，从不对学生发火，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她点头，“进来吧。”
沐析一溜烟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班里的“长颈鹿们”伸长脖子跟着知亦随转动，场面滑稽搞笑，他支着下巴挑眉加入组织，戏谑地看向知亦随。
猝不及防，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对方眼神专注认真，紧紧盯着他，周围的一切顷刻静止，仿佛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二人。
沐析不由得一怔，收起了看热闹的笑容，不自在地偏头移开了视线。
知亦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的位置，着手整理桌上的课本，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简单收拾好课本，他掏出了这节课需要用的教材，恰好背诵时间结束，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
温秀儿站在讲台上，视线越过众人直至看向最后面突出的一个“尖峰”。
“Good morning, class. Today, we have a new friend joining us.”她莞尔，“That boy,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
“Everyone gave a round of applause.”
一中学生们特别喜欢听温秀儿讲英语，她的嗓音纯净温和，语言顺畅自然，让人身心舒畅。
被点名的知亦随站起，微微颔首。
“Good morning, everyone, my name is Zhi Yisui.”
“Please give me more advice.”
少年的嗓音如幽谭里的月光，清冷沉静，磁性中带着一丝丝的少年的青涩，每一个音节如同电流一般，酥人心弦。
教室内传来低声私语声女生们眨巴明亮的眼睛与朋友交谈，语气里兴奋满溢。毕竟，谁不喜欢声音好听又帅气的人呢？
台上的温秀儿带头鼓掌，微笑道：“Mr.Zhi，你的口语很好。”
“音准，流畅，并且音色很好。”温秀儿满意地点头，余光看见知亦随前方埋头苦干、奋笔疾书的脑袋，她无奈道：“沐析。”
圆珠笔在手上快速转动着，滚珠在白色的纸上留下一串串的数字。草稿纸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计算过程和千奇百怪的图像。
笔不停蹄，沐析沉浸在数学的海洋，全然没听到温秀儿的声音。
后背忽然被人戳了戳，沐析并不理会，依旧进行自己的计算。身后人短暂停歇后继续戳，被打断做题的沐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中盘算着若是对方说的事情不要紧，反手给他来一拳。
正要转头问对方怎么了，眼前却出现一道身影，鼻尖传来一阵清香。
“……”心中的怒火啪得熄灭。
沐析缓慢抬起头，对上了女人的视线。
你……好？
无声对视中，手指悄咪咪地挪试卷，试图掩盖“犯罪”痕迹。奈何一整张桌子都是草稿纸，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做什么。
对上温秀儿温和的笑容，沐析讪讪道：“温姐……”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温秀儿微笑着打断他：“小灶同学做试卷很认真嘛，如果这个试卷是英语学科的就更好了。”说完，她快速抽走了沐析没做完的试卷。
试卷被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随着手指摆动。
“上英语课做数学竞赛题？”
沐析赔笑，狡辩道：“没……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你看，试卷比墙还白。”
哦——鬼才信！
熟知他的小习惯的温秀儿抽出被他压在书下面的草稿纸，白纸黑字工工整整，与周围杂乱的草稿纸格格不入。
大一圈的题号写在每一题解题过程的左上角，温秀儿不说话，静静地等着沐析继续狡辩。
见势不对，他立刻耷拉脑袋，老老实实认错。
“温姐，我错了，再也不这样了。”才怪，下次还敢。
温秀儿扶额，“同学们，他的话你们信吗？”
“不——信——”
全班异口同声回答，所有人不由得笑起来。
沐析：“……”不是，我的可信度这么低？
好吧，确实低。他自我承认。英语课偷偷摸摸做理科题早已不是第一次，对于躲避老师他早就炉火纯青。许久未被当众抓包的他因为新题而沉浸其中，于是便在阴沟里翻了船。
温秀儿耸肩，“看吧，大家都不信，别卖乖了，不买你的账。”
“试卷先扣在我这，好好听课，下课来我办公室领回去。”
她将试卷连带着那张“答题卡”一同带上讲台，插曲结束，课堂正式开始。
沐析百般无聊地转笔，习惯性翘凳子，椅子后背撞到桌沿，发出不轻不重的咯噔声。
“不好意思。”他正要“归位”，忽地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微微侧头道：“刚才谢谢啊。”
“不用。”知亦随淡淡道，眼看沐析要往前去，他低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
知亦随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沐析闻言一怔。
沉默在二人之间散开，知亦随看向他眼尾平行的两颗泪痣，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手指微微蜷起。
谁知，眼前的人沉默半天蹦出一句：
“你叫什么来着？”
知亦随：“……”
“算了，没事。”知亦随泄气一般说道，随后轻推沐析后背，“坐好。”
“哦——”沐析摆正椅子坐好。
“……”
不是，我干什么那么听话？沐析啧了一声，踩着桌沿又翘起凳子，只不过没有再碰到知亦随的桌沿。
——
温秀儿踩着下课铃出教室，比学生还着急，丝毫不愿意多上一点班。
沐析正要从后门出去找她拿回试卷，英语课代表在前头朝他喊：“沐小灶！温姐说你的试卷大课间再还给你！”
“……”
几个男生顿时围到他的桌前，将他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个寸头男生坐在他前面，连着啧了好几声，一脸遗憾。
“灶啊，看到你被抓，为父这心里……”
“甚是难受啊！”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喜欢到处认亲，遍地都是谁的爸爸谁的儿子。但到了沐析这里，这个辈分就得超级加倍。
“孙子，辈分错了，怎么跟你爷爷讲话呢。”沐析毫不客气抬脚猛踹前面的椅子，前面的椅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你还好意思笑，校门口添油加醋的人是谁？”
“平时怎么不见你对巧克力这么客气。”
眼前的人正是沐析和陈喆在校门口被抓时跟陈德福打招呼的那位学生——徐尚幼。
徐尚幼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虎牙。
“你跟老陈被抓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错过呢。”
“滚滚滚。”
徐尚幼撑在沐析的桌沿，好奇地询问：“这次写多少字的检讨啊？”一群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他勾过徐尚幼的脖子，“好孙子，这一千五的检讨就拜托你写了哈。”
徐尚幼轻推他的肩膀，往后张望。
“怎么了？”沐析跟着他的目光转头，只有来来往往的人，与平时别无二致。
“老沐，你跟新来的那个叫知什么结仇了？”
“开什么玩笑，我有那么闲去跟他结仇？”
“那倒也是。”徐尚幼往后门张望，确认他们口中的人不在，说道：“你不知道，刚刚他一直盯着你看，怪瘆人的。”说完他摩擦双臂，适时地哆嗦一下。
“看错了吧。”沐析不以为然，他不认为自己跟知亦随有多熟，在他看来，他们只不过是简单说过几句话加上帮忙搬了桌子而已。
那几句话甚至不能算聊天。怎么结仇？
徐尚幼拉着一旁的男生问他是不是也看见了，有的摇头表示自己没注意，有的点头应是。
沐析倚着凳子的后背，看着一群男的围在他的座位边，微微仰了仰头。了然道：“这不得怪你们，人家肯定是想看黑板，结果你们倒好，给人家遮住了。这谁没有怨气？”
“那他为什么不盯我们？”
“大哥，你们那么多人，人家就一双眼睛，怎么盯？把眼睛挖出来切成几份？。”
男生们一言难尽，“灶哥，你这玩笑有点冷。”也有点渗人。
沐析微微一笑，继续道：“所以啊，他就把怨气洒向你们围过来的源头。也就是我。”
好像合理，但又好像不合理。众人面面相觑。
徐尚幼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到后门进来的人，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一群男生聚得快散得也快，沐析周围顷刻变得空荡荡。
沐析转头对上知亦随的目光。
“怎么了？”知亦随出声问道。
沐析耸肩，回答道：“没事，看时间。”
知亦随转头看向挂在后黑板中间的闹钟，再回头时，少年早已转过身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他抬眸望向挂在前黑板左侧的闹钟。
“……”
第二节课是陈德福陈主任的数学课，陈主任站在讲台上，郑重地强调骑电动车的危险。
话是对全班说的，目光却总是看向某一个人。
被看的人叫沐析，他摸了摸鼻子装傻，时不时应和陈德福，“陈主任说得对！”
周围的人悄摸摸往他那边看，咬着下唇憋笑，被陈德福发现后，大声说道：“看什么看，还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人，没一个老实的。”
“要是真抓起来……半个班都得完。”
这时，人群中有人敢死地回答说：“没事主任，抓了以后还有半个班呢。”
陈德福冷哼，对着那名说话的男生说道：“你给我小心点，到时候第一个抓你。”
男生佯装痛心，发出长长的哀嚎声，大叫不要啊，引得众人欢笑。
可惜陈主任不吃这套，他打开PPT反手就给众人甩了一道压轴题。
“……”不要啊！真不要啊！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嚎出声，立刻抓起笔掏出草稿纸开始计算。
投影上除了一道答题，还有一个大大的数字计时器，压迫感十足。
14：50
陈德福给众人的要求是压轴大题时间控制在十五分钟左右，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数字毫不留情地减少，一分一秒在笔尖飞快流失。
在陈主任闯关版教学模式下，一堂课很快结束，沐析立刻前往隔壁的办公室找温秀儿拿回自己的竞赛题。
温秀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眼睛轻微红肿，眼尾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点点亮光。
哭了？沐析纳闷地走到她的桌边，询问：“温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温秀儿脾气好又好相处，许多人都喜欢她，部分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从不放在心上，依旧微笑面对每一个人。如今……
失恋了？
被领导训了？
女孩子哭，他不会安慰啊！沐析犯了难，正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出声安慰，却见对方看到他的瞬间突然掩面。
“？？？”不是？
温秀儿很快抬起头，递给他一叠对折的白试卷，空白的背面有些褶皱，沐析接过正要打开。她连忙制止，要求他回到班里再打开。
沐析不禁怀疑试卷被掉包，问道：“温姐，您该不会给我换成英语试卷了吧？”
温秀儿：“……”她摊开手掌，“不想要就给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沐析将试卷藏到背后，见她的反应依旧跟平常一样，并没有任何掩饰，反倒是扬起的眼尾昭示着她的喜悦。
说不定眼红是因为进了沙子呢，沐析心道。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温姐再见。”
一溜烟跑回班里，陈喆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偷偷在桌底下玩手机。
沐析放轻脚步，溜到陈喆背后，突然伸手抢走他的手机。
陈喆被横空杀出的一只手臂吓了一跳，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卧槽！”
“咳咳，陈喆，又在班里玩手机，手机没收了啊。”
“说什么脏话，再讲一句给我讲一百次，让你讲个够！”
沐析竭力模仿陈主任的口吻，奈何少年的声音太稚嫩，没有中年男人的稳重感，陈喆闻言提起的心又落下了。
“哎哟我去，沐小灶你吓到我了。”他伸手夺回自己的手机，继续未结束的消消乐。余光落在沐析手里的白色卷子上，他扬眉道：“我听说你上英语课做竞赛题被抓了。沐小灶，功夫不如当年啊！”
沐析卷起试卷砸他，“闭上你的嘴，小心我把老秦喊来。”
陈喆跷起二郎腿，得意道：“这招可没用，老秦开班主任大会去了，可没工夫理我。”
他自信地扬起鼻子，他早就打探清楚了秦茹的出行，上学期期末语文勇创历史新低，许多送分题都没有拿到。按照秦茹的话来说就是——不是出题人给他们送分，而是他们给出题人送分。
秦茹曾放出狠话要那些掉出零班的人好看，尤其是陈喆，已经成为她的重点关照对象。她的话向来是说到做到，以至于陈喆对她东躲西藏，根本不想碰面。
“起开。”沐析这个“东道主”开始赶人了。陈喆偏不，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顺便拿走沐析手中的试卷。
“分你半个屁股。让我来看看你做到……”
“卧槽！沐小灶你疯了？”
沐析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又无缘无故挨一顿骂。
“你他妈有……卧槽了！”沐析脏话骂到一半，陈喆把试卷怼他脸上，待他看清楚试卷内容，一句脏话接踵而至。
试卷上除了加减乘除的符号没变，其他全换成了英文，就连数字都变成了one、two、three。
粗略看，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张英语卷子！
沐析：“……”
想起温秀儿泛红的眼尾，敢情不是因为难过，而是笑哭了！
说好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喂狗了？
沐析气得嘴角抽搐。
人与人之间简直毫无信任可言。
秀儿在办公室，端起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忍不住大笑。
有没有人想试试哇[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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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英语版数学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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