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行!
刚刚还大喊着的官员此刻嘴巴微张,一腔怒火如同身上附着的冰水,被彻底浇灭掉。
他们这是落到了这个乱臣贼子手上呀。
黎位景一直没有说话,只摸索着他手中夺取的那道任命状。
同样被绳索绑在地面的齐青挣扎,他视力好些,却在瞧见黎位景手指反复摸索着的位置时,瞳孔骤缩。
那黎王的十指骨节分明,甚至带着些惨白,它慢慢地,似有意,又似漫不经心,从任命状上刻着的新任州牧姓名处反复划过。
李熏渺三个字,在他们被俘虏的一群人中,仿若黎王所关注的众矢之的。
盔甲在起身时发出冷冽无情的碰撞音,它的主人一步步向李熏渺逼近,最后站定。
黎位景居高临下,俯视她。
外间风雪大作,时而漏进的一缕缕风雪吹得帐中烛火颤巍摇曳。
黎位景高大的身形打下阴影。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第一句话。
在这诡异的沉默中,李熏渺抬眸,平静的目光回视这位异姓王。
黎位景神情未变,他蹲下,身上冰冷的盔甲也落在地上。他的双眼中带着倦怠,对遮挡着李熏渺面部的头巾并无兴趣,只开口道:
“你的春闱是怎么通过的?殿试策题又是怎么通过的?”
李熏渺皱眉。
在场众随官都没料到黎位景的在意点是这,也不理解为何把他们绑来,就为了说此?
但他们同样也没料到,面对提问,李熏渺竟一声不吭,无视了这位异姓王。
不远处,齐青心脏开始怦怦跳,期望李熏渺赶快说一两句话应付。黎位景此人,凶名在朝野谁人不知,这么一个杀人向来不需要顾虑的孤僻怪物,被挑衅后该会怎样,后果又如何。
可黎位景却笑了一声,不见动怒,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
“林于亭说,你的答卷字字切题精准,不像生手。”
李熏渺的唇已被冻得发白,她声音开口略显细弱,道:“是我所答。”
黎位景沉吟,说出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他问李熏渺:
“你与温梦璋见过吗?你的作文风格,极似他。倒像......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温梦璋,南臻温氏的那位。
公子世无双。
温梦璋为文官时位列百官之首,转而为武官时也同样天资卓绝,硬生生将当时在上一任将领手中摇摇欲坠的北地战场于即将失守中挽救。
黎位景的话不可不谓惊人。
齐青与其他随从官员交换眼色,打算等会见机行事。
黎位景仍在耐心等待。
而被他一直注视的李熏渺心中波澜,对黎位景所言只觉荒诞。如果只是想弄清这点便将他们打晕俘虏,那黎位景可真是个......疯子。
“我们,未曾见过。”她道。
黎位景很久没说话,众随从官员都以为此事已然结束。可随后,黎位景薄唇微抿,对李熏渺道:
“据传,你是他的未婚妻。你说,我若把你抓住,温梦璋会怎样?”
“我说过,我与他素未谋面。”李熏渺重复。
她垂眸,敏锐察觉黎位景迟迟不进云步,恐怕与温梦璋有关。
“这样吗......”黎位景退后一步,道,“给她松开绳索。”
他手下的士兵很听话,那根桎梏李熏渺疼痛难忍的麻绳便随即落地。
黎位景冷笑一声,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将李熏渺抱起,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天色昏暗,明明已入夜,却不是完全的墨黑,透着诡异,在大雪席卷里如同末日。
李熏渺的眼睛被风雪吹得不可视物,只能把面部面向黎位景怀中那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怒斥。
黎位景没回答,站在风雪中。
过了很久,由远及近的一声马鸣传来,让李熏渺不由探出头。
只见一盔甲小兵手牵一白色骏马。
那马儿高大威猛,身上毛发顺滑光亮,它的眼睛闪着非同寻常的烈性,马蹄踏地,像随时可以奔命冲向战场。
白马烈性不服,却在黎位景的眼神下逐渐前蹄跪地,匍匐下来。
李熏渺就这样被黎位景强制抱上了马。
帐内齐青已经凭着身体力量扭动出来,他刚爬到门前,便见李熏渺此刻也趴在一匹马的背上。
他大声喊到,声音却淹没在风的呼啸中。
“黎位景,我要禀告陛下!你今日表现简直罪不可赦,就如恶鬼在世!”
黎位景转头扫视趴在他帐前正无能叫嚣的那个狼狈朝官,并未在意。
他转身时拍打白马的屁股,给出信号。
这匹烈马又嘶鸣一声,站立起来。晃动间,李熏渺牢牢抓住马的脖子。
齐青已经猜出了什么,他眼睛急得充血,呼道:
“黎王,黎王殿下,李大人她不会骑马!”
黎位景勾唇,他只言了句,“如此,便更加好了。”
夜色中,白马破白雪,发疯了般向密林冲去。
密林枝桠乱生,尖利树枝不间断划过这匹已经失去理智的白马皮肤,留下道道又长长的血痕,也同样划过李熏渺裸露在外的肌肤。
马背上,冷汗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分不清是汗还是血。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紧紧抱着这匹白马,祈祷马在耗尽精力前别奔去什么危险之地。
好冷,好冷......
白马速度快得像是要穿过时光和空间,先前身上被泼的冰水,如今密林不断落下的大雪,李熏渺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无法抵抗身体传来的虚弱。若就这样睡去,失去理智的马会死,她,也会死吧。
可意识模糊,好想睡去。或许,撑不住了。
“渺渺,掌绳。”
男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人似乎在光亮中,而她在抗拒他的接近。
马场的草地上,小花点缀在大片青绿之间。
他握住她的手,一步步教她如何驯服烈马。
慢慢的,她真的会骑马了,发丝飞扬,在和煦的风中享受自由和久违的快乐。
而他轻声道,“我的渺渺,很厉害啊。”
已经郁郁寡欢多月的李熏渺下意识想说,“他们都说,世间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物。而你却夸我吗?”
她依旧看不清晰男子的脸,经过驯马,她对他的防备开始变弱,竟能开起玩笑。
而男子听见她的呢喃后竟愣住,似是不可置信她会与他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将头埋于她的颈间,流露出脆弱,他道,“在我眼中,渺渺,最好......”
李熏渺本能觉得他不该这样,他是冷漠无情的,令人敬畏的,受人敬仰的。不该......这样卑微。
风雪中,等李熏渺的手再次恢复知觉时,她的眼睛也能睁开。她看见夜色中那条垂落在马身侧的缰绳,试图伸手去勾住。
白马已经跑出密林,现在这里是一片无什么物的平地,甚至于,再过不远处,就要至一道深深的悬崖。
马像是得了雪盲,跑得东倒西歪,却还在跑,速度也不减。
身体用力往前,她终于,勾住了像刚才幻觉里的那条缰绳。
营帐处,目视白马跑远,见它彻底溶于夜色和风雪中很久后,黎位景才不急不慢让随侍牵来另一匹马。
不停咒骂的齐青见他动作,突然停嘴,皱眉疑惑地看着他。只怪黎位景这厮可恶,让自己早已顾不得身为朝官的矜持和颜面。齐青气啊,这样罔顾人命的人,骂死他也不为过。
黎位景翻身上马时,齐青心中隐隐松下一口气,他放松一直紧绷的肌肉,终于瘫倒在地面。
如今,只愿李大人足够幸运,能成功被救。
一路行去,密林枝条上残留被勾下的布料和血迹,黎位景便跟着这些留痕纵马寻人。
他也并非想让李熏渺死,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件事罢了。
待至被雪掩盖的悬崖时,他勒马停下。
离快要落进深渊不远处的崖边,一女子正小幅度地喘着气,她伏在马背上,身上着的衣物不同程度有磨损。而那匹白马也呜咽,像是才感知到来自它身体血痕处的痛觉。
看着这一幕,黎位景突然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已经确认他心中的想法。
李熏渺果真是个骗子。怎么会没与温梦璋见过呢。
逐夜这匹犟马,一匹烈到极致的宝马。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温梦璋能让它甘心臣服。
果真,是个骗子啊......
“逐夜。”黎位景口哨施令,白马便一个激灵,慢呼呼地向主人跑来。
它想快,却也只能慢呼呼,刚刚的狂奔几乎耗尽它的所有力气。况且主人将那外人放至它的背间,它现在不光身体受伤,心灵也受伤。
碰!
一道坠雪声,李熏渺从逐夜身上滚落,倒在地面。
黎位景先是安抚了一下闹脾气的白马,便将目光放至李熏渺身间。
女子依旧戴着那道封闭的头巾,布料纵使被刮破,但刮的不彻底,依旧看不出她的真正面容。
黎位景一步步走上前,俯视正闭着眼的李熏渺。
他手向下伸出。
现在,他想看看这张脸到底是何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