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失利后的第一次集训，夕禾舞社的大教室里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低压。音乐依旧震耳，汗水依旧挥洒，但曾经那种志在必得的锐气仿佛被那尊银色的亚军奖杯挫钝了锋芒。七七的指令依旧清晰，却少了几分以往的严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耐心，尤其是对封灵。
在她反复练习一个连接动作时，七七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扶正她的手臂，又在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施加了一个细微的力道，帮她找到核心发力的感觉。他的触碰让封灵的心翻腾，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而在不远处的镜子前，安赫苏正靠着墙休息，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却在她身上有了一瞬不易察觉的停留。
训练中途休息，大部分人如蒙大赦，涌出去透气或买水。封灵觉得有些气闷，留在了教室里，对着镜子继续抠动作细节。安赫苏也没走，依旧待在角落，戴上耳机隔绝了世界。
这时，甜甜拿着一瓶水走了进来，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开，反而径直走到封灵身后。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呵，练得真刻苦啊，灵姐。”甜甜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是不是觉得特别对不起大家，现在才想起来亡羊补牢？”
封灵动作僵住，转过身，面对甜甜明显带着敌意的目光，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甜甜，我知道这次是我的失误……”
“失误？”甜甜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封灵，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来了之后，这里很多东西都变了味儿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甜甜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将封灵从里到外剖开，“好，那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积压了数月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你以为七七天生就是这么个温柔耐心、会照顾人情绪的大圣人吗？那是你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我们动作做不到位，他能让我们对着镜子练一百遍，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说话从来一针见血，一点情面不留！‘夕禾的七七’，靠的不是亲和力，是绝对的实力和近乎残酷的严格！可现在呢？”她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他会因为你一个眼神失落就放慢教学进度，会因为你体力不支就提前让大家休息！你以为那个微信群是怎么来的？在你来之前，他七七的私人微信是夕禾的传说，多少学员想加都加不上！可他为了把你拉进去，亲自跑去前台找May姐，翻了好久的学员登记表，就为了找到你的手机号！这件事，舞社里的老人谁不知道？简直破了天荒！”
封灵彻底愣住了，这些细节她从未知晓。那个群的由来，七七偶尔刻意的关照……原来在别人眼里，是如此扎眼的存在。
甜甜的矛头猛地转向角落：“还有他——安赫苏！”
安赫苏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耳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眼神冰冷。
“这个眼高于顶、恨不得在周身三米拉起警戒线的少爷！他什么时候正眼看过谁？可你呢？你跳不好，他默不作声地挡住你；你失误，他居然会开口替你分担责任！我们后来看比赛回放视频才知道，你在台上愣神，是因为看他！结束的时候，竟然还是你把他扶起来的？而他，居然就让你扶了？！”甜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封灵，你表面一副白莲花楚楚可怜，实际上比罂粟还荼毒人心。你享受着所有这些特别的对待，然后摆出一副无辜的、只是来学跳舞的样子！我们这些跟着七七练了好多年、小心翼翼生怕出错的人，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可笑？”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封灵的心上，让她浑身发冷。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看向安赫苏，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求证。
就在这时，安赫苏动了。
他站起身，没有看甜甜，也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封灵身边，拿起她放在地上的、喝了一半的水瓶，拧开瓶盖，然后递到她手里。整个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利箭，直射向甜甜，唇齿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说完了？”
这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力。它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教室里炸开，彻底坐实了甜甜所有的指控。
甜甜看着安赫苏那维护姿态十足的动作，看着他冰冷刺骨的眼神，又看了看封灵那副仿佛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脸上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混合着伤心、不甘和彻底失败的神情取代。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再发一言，转身冲出了教室，用力甩上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封灵僵硬地握着那瓶水，指尖微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少年，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微颤：
“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安赫苏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回望着她，那里面有被揭露秘密的薄怒，有惯有的隐忍，似乎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坦然。他注视了她几秒，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重新戴上耳机，转身走回那个属于他的角落，将自己重新埋进阴影与音乐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
可封灵的世界，已经无法再回到之前的平静了。
那些被甜甜撕开、又被安赫苏用行动默认的真相，**裸地摊在她的面前，带着灼人的温度。七七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关照背后，是一次次为她打破的原则；安赫苏那冰冷外壳之下，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沉默而汹涌的维护。
她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甜甜带着哭腔的控诉，和安赫苏那三个冰冷的字眼。原来，在她懵懂不知的时候，已经有人为她筑起了无声的城墙，也有人在角落里，为她燃起了孤独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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