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校园，梧桐叶开始泛黄，风里带着一丝干净的凉意。封灵刚结束下午的课，抱着书本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心里还想着昨晚母亲又打来的、语气软化了少许却依旧忧心忡忡的电话。她正低头踢着路边一颗小石子，纠结着该如何与七七开口谈这些，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撞入了她的视线。
他就站在教学楼前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身姿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孤寂感。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沉重。
封灵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住。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是这样的神情。
“七七？”她快步走过去，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七七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低哑：“封灵，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好吗？”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让封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到教学楼后一处相对僻静的小花园，石凳上落着几片金黄的叶子。
两人坐下，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还是七七先开了口，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耗尽全力的克制：
“封灵，我要走了。去国外，进修舞蹈专业。”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封灵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她愕然转头看他：“出国？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想了很久。”七七终于转过头，目光坦诚地迎上她，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温柔，只剩下属于成年男人的冷静与直白，“你父母的话，虽然你没明说，但我猜得到。他们是对的。”
封灵想反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差距。”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一个舞蹈动作，“不仅仅是学历，还有眼界、认知，以及未来可能面对的不同世界。我现在给你的，除了感情，其他的都太少，也太不确定。”
“我不在乎那些……”封灵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在乎！”七七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封灵，我爱你。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能假装看不见这些问题，不能让你一直夹在我和你父母之间为难，更不能……让你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后悔选择了这样一个我。”
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封灵的心。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和那份因为爱而生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不是在逃避，”他看着她，眼神灼灼，“我是在解决问题。我想变得更好，好到足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你身边，好到能让所有质疑我们的人闭嘴。出国留学，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也是最有效的途径。”
他的理由如此坦诚，如此有理有据，甚至充满了为她、为未来的担当，让封灵连一句任性的“我不让你走”都说不出口。她只能感受到巨大的、无能为力的悲伤将她淹没。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她最终崩溃的话。
“这一去，可能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前路未知，我不想绑住你。”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封灵……你，不必等我。”
不必等我。
简单的几个字，像最后的审判，击碎了封灵所有的坚持和幻想。
她先是愣住，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因为激动和失望而微微颤抖：
“好！七七，你伟大！你厉害！你什么都想得那么周全！你说为我好，就不要我！你说解决问题，就自己远走高飞！你说不必等，我就不必等！”
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枯黄的草地上。
“我当然不会等你！我封灵离了你，难道还活不下去了吗？我肯定会幸福的！比跟你在一起幸福一百倍！”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七七心上，也扎在她自己心上。
看着她泪流满面却强撑着倔强的样子，七七的心碎成了齑粉。巨大的痛楚和冲动让他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女孩拥入怀中。
“别碰我！”
封灵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躲开，眼神里充满了被“抛弃”后的决绝和防御。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包含了爱、怨、痛和不舍，最终统统化为了冰冷的隔阂。
然后，她决然地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抱着自己的书本，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秋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角，那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却也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七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站在原地，像一棵被骤然抽离了所有生机的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园小径的尽头，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也随之崩塌，陷入一片无声的、冰冷的黑暗。
银杏叶还在静静飘落，见证着这场秋日里的别离。他们，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就此各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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