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这件事要解决才行。”
苏顷一时反应不过来。
“什么事。”
赵霁放开她,正色道:“我想去见薛文卿。”
苏顷抱臂,“见他?你真的想好了,那人可是只臭狐狸。”
赵霁微微一笑。
“我小时候,在冬天穿不暖吃不饱,我就跟着同村的伯伯们去树林猎狐。说来可能在这方面有点天赋,大人们加起来也没我一个人猎的多。”
“有意思。”苏顷眯起眼,“那我真是小瞧你了,既如此,就明晚醉仙阁,如何?”
“全听苏老板安排。”
赵霁出了苏顷寝院,回到他的院落。
他一步一步印着光滑的鹅卵石面,感受脚下凹凸不平的触感。
回味着苏顷方才说的每一句话,话里的每一个字。
他其实一直都很敬佩苏顷的。
起初听到这个名字时,是在城西的馄饨摊子,他干完一天的活,呼噜呼噜吃着一天唯一的一顿饭,听耳边做工的人讨论,说新晋商行的苏老板是个女人,短短几年,就将冀州城划了一半,财力仅次那薛家之下。
他们说她有手段却品性凉薄,是个恶女人。
说她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放过任何一个得罪过她的人。
他默默听着,只觉得她定是经历许多别人难以想象之事,否则又怎会养出此等心性。
再后来,他坐在路边啃着冷硬的馒头,那时他的钱刚被抢走,只能找个冷馒头来充饥,听见不远处的人群一阵惊叹,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看见此生难忘的场景。
是两匹健壮的高头大马,马鬃亮似锦缎,马拉着的车舆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作的,边缘镶着金钉,非常之气派,车帘被一只白净的手掀开,那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不似妇人般柔嫩,却也不似男人般粗犷,紧接着车帘后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俏脸来,眉宇间的潇洒英气让赵霁久久不能忘怀。
她没看见自己,她当然看不见自己,她如天上明月,而他只是地下的蒲草。
明月照亮世间,唯独不会特意照到蒲草之上,可命运造化啊,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根蒲草也能接近月亮。
赵霁摸着胸口,回忆的悸动让他心跳变得急促。
于他而言,似乎不是个好事。
不要妄想不该妄想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走好自己该走的路,这是他得出并践行的人生道理。
********
次日清晨,苏顷满身大汗地醒来。
她盯着床柱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
要命了,她做了春/梦。
而梦里的人,居然长得是赵霁的脸!
梦里颠鸾倒凤还历历在目。
苏顷埋首在被褥,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从未没碰过男人,如今有一个在身边,就开始想了?
“真没出息。”苏顷拍了一下自己。“清醒!”
说来都怪她二姐,小时候就老偷春图给她看,大姐为此还打过她们手心。
奈何实在快乐,根本戒不掉。如今二姐离家许多年,春图也不在了,但很明显,有些已经完全烙在苏顷的骨血之中。
“不行,不能被这东西控制。”她起身打坐,一头乱发披着草样地顶在头顶,嘴里念经般念道:“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苏顷没有像薛文卿遣小厮来告知她一样也去告知薛文卿,而是直接让春芸去醉仙阁定了个雅间,她知道自会有醉仙阁的人去替她告知。
她知道薛家看不上她,觉得她只不过运好命好是土财主而已,她不介意这么说,也从没把薛家放在眼里过,但也没必要上赶着到人面前晃悠,白白惹个“贱”字。更何况,她压根不想跟薛家产生什么交集,她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顷看了看日头,确定该走了。
她本想亲自去叫赵霁,可春梦一事还有些尴尬,于是就叫春芸去。
春芸去了,叫完了,但还是半天不见人影。
苏顷等不及,径直去赵霁院子,敲敲门,喊道:“赵霁,走了!”
“再等一下!”
苏顷不知道有什么好等的。
“你干嘛呢?”
“再……再等一会儿。”
苏顷蹙眉,“赵霁!”
“马上!”
他说马上倒是马上出来啊!
她耗尽了耐心,也无意思索会不会看见不该看的,直接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除了边上的银山,就是那花/白的肉/体。赵霁穿衣服的身形一僵,半个结实的膀子就这么裸在外面。
那湿漉的发梢还往下淌着水滴,沿着肌理往下滑动。
苏顷定在原地,天呢,这不是梦里的场景么!
她好半会儿才道:“你磨蹭这么半天,是在洗澡?”
“嗯……”
她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床,发现床上堆满了衣服。
苏顷狐疑地问:“你拿这么多衣服出来是在挑?”
“嗯……”
苏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霁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我想着挑一件穿着更好看的去,想着不能给你丢脸。这件如何,不行的话我再去换了。”
苏顷从上到下打量着赵霁,他现在一身火红窄袖衣袍,腰间围着一条绫缎锦带,袖口和下摆绣着玄纹,青丝由金冠束起,他不在外面做工,晒的少了,肤色也白了好几度,面如冠玉,飞眉入鬓,好一位意气风发的俊俏郎君。
苏顷道:“挺好的,不要换了。”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早说过你穿红色的好。”
赵霁得了苏顷的赞美,一双眼弯成月牙。
苏顷催促,“收拾好了就赶紧走。”
“嗯!”
二人乘上苏顷日常出行的奢华马车,朝醉仙阁而去。
大街华灯初上,各色的店铺灯火通明,赵霁撩开车帘,新奇沉醉地看着一幕幕繁华,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从前是站在街上看,如今是坐在车里看,又是别种滋味。
他放下帘,心想还是有钱好啊,景色都美了许多。他瞄了眼正在打哈欠的苏顷,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苏老板,你和薛文卿是如何认识的。”
“城西小摊不是什么都有么,你没听过?”
很好,被反将一军。
赵霁道:“只是传你一开始骂了他,好像也是在醉仙阁。”
“差不多。”苏顷又打了个哈欠。“那会儿距离我成立苏记商行没多久,别人邀我去那里议事,就去了,一桌的也有他,谈着谈着有人就开始大放厥词,我听得心烦,就噎了那人几句,结果那不要脸的还敢跟我呛起来。薛文卿出来要劝,我正在气头上,就干脆都骂了。”
赵霁:“……不愧是苏老板。”
“那会我还不知他竟是薛家的公子,不过知道了我也不会收嘴。”
赵霁思索,“这分明是结下了梁子,按理应是老死不相往来,为何后来还时不时邀你去宴席呢?”
苏顷讥笑,“他有大病呗。今个儿去,就彻底跟他了结。”
言语间,马车已至醉仙阁。
赵霁先苏顷一步下车,他如此积极让苏顷有些不明就里,等她撩帘出来时,一只手摊开她面前,苏顷停住。
他要干嘛。
赵霁的一双瞳眸在灯光下盈盈闪闪。
苏顷摆摆手。
“不用,我自己可以。”
赵霁笑道:“苏老板,给夫君一个服侍的机会吧。”
苏顷:“……”
他还挺会。
在她马车驶来的时候就已经吸引各路视线,流言这个东西,只有时间与行动才能将其稀释,她缓缓握住赵霁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
简直妇唱夫随,伉俪情深。
四周的交头接耳随着她冷目一扫,全数噤了声。
“呀,苏老板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一位身姿艳丽的高个儿女人挥着绢丝手帕,满脸笑容的过来,正是醉仙阁的老板娘。
她名叫柳烟儿,本是个三等妓院等着老死的妓。六年前远在天边的朝廷开展了一场“禁娼”运动,查封了许多妓院,波及到冀州城,柳烟儿所在的妓院也被查封了,这一出“逼娼为良”让她们获得了自由,却没了生计,柳烟儿便与众姐妹联合,砸了一间二层的楼做起了酒楼生意。
按她的话来讲,朝廷只是嫌那些当官的浸淫声色,何曾真的想要她们这些人好过?否则就不会查封了还不管她们。
苏顷知道后也帮了把手,投了钱,柳烟儿做的并非传统吃喝的酒楼,她收留了走投无路的姐妹,两相结合,学过唱曲儿的就去唱曲儿,学过跳舞的就去跳舞,愿意与客人亲近的就陪着聊天喝酒,但禁止皮肉生意。
这条路并不顺,因其出身甚至可以说是步履维艰,但好在挺过了。
六年,柳烟儿将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当初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楼已变为如今五层,灯火辉煌的京城名楼。
而随着生意红火,她也从千夫所指的窑姐变为从良的风情老板娘,钱财淹没了众人的口舌,也是讽刺。
她眼波流转,美眸落在赵霁身上,惊叹道:“呀,这不是苏老板的美相公嘛,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赵霁忙道声谢应付柳烟儿夸张的表演,苏顷低头轻笑。
关于这位赵霁的种种言论,一向耳听八方的醉仙阁又如何不知,苏顷为其一掷千金也有耳闻,但一来柳烟儿对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压根不信。
二来认识苏顷这么多年,完全不觉得哪个男人有本事把她迷得五迷三道,除了财神爷,先前苏顷大婚前,与她商讨合作赚钱捞一把,有这心思的又怎会给男人败家财呢。
三来她觉得只要男人乖乖的听话,吃软饭没什么,她当过妓,看过太多软饭硬吃的孬种。若是真坦坦荡荡地吃软饭,她倒算佩服。
柳烟儿附耳道:“薛公子老早就在里边等着了,苏老板可要小心了,莫要让这位美相公吃醋。”
苏顷觑她一眼。
柳烟儿绢帕捂唇,笑道:“怪烟娘多嘴了,快请进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