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姐手中的擀面杖“咣当”掉在地上,萍姐的虾饺皮从指间滑落。两位老人怔怔望着门口的身影,厨房砂锅里飘出的陈皮鸭汤香气突然变得浓烈到刺鼻。
去年他离家时,灶上煨的也是这个汤。
“晟仔……”萍姐的粤语哽在喉头,布满老人斑的手悬在杨晟裹着纱布的右手上方,像对待一件出土文物般不敢触碰,“点解搞成咁啊?”她颤抖的指尖最终只敢碰了碰青年开裂的唇角。
杨晟被两位阿姨按在沙发里,餐厅桌上还摆着未包完的虾饺。
“这哪里是拍纪录片...”许姐用围裙角擦眼睛,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当年《变形计》拍山区孩子都没这么...”话没说完就被萍姐用手肘捅了一下。
“值得嘅。”杨晟用手笨拙地给萍姐擦泪,尾指那道刀疤蹭过老人眼角的皱纹,“睇下,我同观澜种嘅蓝花楹都开花了。”
他指了指窗外,紫色花云在暮色里轻轻摇曳,去年离家前夜,他和叶观澜赤脚在暴雨中栽下的树苗,如今已高过二楼阳台。
叶观澜沉默地倚着博古架,看着杨晟被两位老人团团围住。青瓷缸里的锦鲤在摆尾,溅起的水珠落在他手背,才惊觉自己指甲早已掐进掌心。
博古架玻璃倒影中,杨晟正笨拙地用左手给孙姐看相机里的照片,脖颈晒脱皮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
直到陈皮鸭汤的香气转为焦糊,两位老人才慌慌张张奔向厨房。
叶观澜立刻上前扣住杨晟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青年“嘶”地抽气。指尖触到那些在帕米尔高原冻出的裂纹时,他突然松开手,转而十指相扣地握紧。
楼梯间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渐次熄灭。昏黄的光斑掠过杨晟耳后新增的伤疤,照亮叶观澜绷紧的下颌线。
雕花木门“咔嗒”落锁的瞬间,沉淀了整日的檀香混着跌打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唔……”
杨晟的后腰狠狠撞上门把手,脊椎骨与金属碰撞的钝痛还未来得及传递到大脑,就被叶观澜炙热的唇舌封住了所有声音。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是杨晟下唇被咬破的血,混着叶观澜衣襟上的雪松香,在唇齿间酿成苦涩的酒。
叶观澜的手掌垫在他脑后,指节被冰凉的瓷面硌得发白,黑暗中视觉被剥夺,触觉便格外清晰。
他的指尖探入杨晟体恤下摆,手掌在他后背快速略过,确定有新伤,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新伤?”沙哑的声线擦过耳膜,杨晟能感受到对方胸腔剧烈的震动。他下意识蜷缩,却被抵在门板与滚烫躯体之间。
叶观澜的拇指按在腰侧那道三寸长的疤上,那是半年前戈壁滩落石留下的印记。
“我会替你讨一份奖励回来。”
窗外蓝花楹簌簌作响,惊起两只夜枭。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叶观澜侧脸割出明暗交界的线。
杨晟摇摇头,声线不稳:“不,我要自己去要。”
叶观澜捧住杨晟的脸,拇指擦过他眼尾的潮红。恍惚间又看见一年前在香港码头找到他时的模样——也是这样通红的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伯父说过...”杨晟的指甲陷入叶观澜掌心的肉里,“一年后要我们一起去老宅。”他忽然笑起来,“我要他把你完完整整地交给我,否则...”
叶观澜的吻骤然变得凶狠,犬齿撕咬着唇瓣,像是要把他生吞入腹。杨晟踉跄着跌进锦被堆,昂贵的苏绣刮过伤痕,激起一阵战栗。龙涎香的味道霸道地侵入鼻腔,他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不然你就怎样?”叶观澜撕开他的体恤,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黝黑的皮肤上,摔伤、擦伤、冻疮层层叠叠,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杨晟抓住他后颈的碎发,在剧痛与欢愉交织的眩晕中,突然想起离京那日他不让叶观澜送自己的场景。
“不然……”他弓起身子咬住叶观澜的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我就在你家门前长跪不起。”染血的唇勾起顽劣的弧度,“再挂个冤字牌,像古装剧里击鼓鸣冤的刁民。”
叶观澜的动作顿住了,胸腔震动发出低沉的笑声,这笑声渐渐变得不可抑制,最后竟带着几分哽咽。
杨晟环住他的脖颈,鼻尖蹭过他的耳廓:“觀瀾,好攰,想瞓覺。”
“睡吧。”叶观澜手指轻触屏幕,遮光帘立马拉开,黑暗如潮水般吞没房间。他将人圈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杨晟汗湿的长发,“我陪你。”
不到五分钟,怀里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叶观澜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细细描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谁能想到这个在零下二十度雪山里摸爬滚打的人,是当年那个连喝酒温都要计较的矜贵少爷?
等杨晟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叶观澜才借着床头灯的暖光,像拆解一件易碎文物般为他褪去衣物。当睡裤布料滑过大腿时,一道狰狞疤痕赫然显露,像条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疤痕边缘还留着粗劣缝合的针脚。叶观澜的指尖悬在半空,眉头拧成死结——这处重伤,节目组的周报里只字未提。
温热的毛巾浸满中药浴盐,叶观澜忽然想起去年那通卫星电话。陈导支支吾吾的声音混着塔克拉玛干的风沙:“杨老师左臂骨裂...不过已经...”
叶观澜盯着屏幕上23:55飞往乌鲁木齐的航班确认信息,指节在实木桌面上叩出血痕。办公室的门却在此时被猛地撞开——
“他是自愿留在那的!”王晅夺过手机狠狠砸向地毯,登机牌在他手中化作纷飞的雪片,“你他妈以为这是受罪?”碎纸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这是杨晟第一次——不靠叶观澜三个字就能证明自己!”
毛巾擦过肋下的冻疮,杨晟在睡梦中轻哼一声。
叶观澜的指节泛白,想起自己最终只是寄去一箱冻疮膏——通过最普通的邮政快递,混在剧组的常规补给里。
他亲自跑去邮局,在包裹单上伪造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捐赠”的字样。快递员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穿着旧毛衣的男人,在柜台前反复修改了三遍寄件人信息。
不是怯懦,不是退让。
叶观澜轻轻抚过那道疤痕,这是他们用三百六十五天淬炼出的默契——要光明正大地,一起回家。
窗外,那株蓝花楹的投影正轻轻摇曳着。
叶观澜俯身时,一滴水珠落在疤痕尽头,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不知是未干的发梢水,还是熬了三百六十五个长夜后,终于决堤的月光。
……
雨丝在落地窗上交织出朦胧的纱帘,将晨光过滤成柔和的灰调。
杨晟整个人陷在蓬松的鹅绒被里,像只餍足的猫般舒展身体,后腰处的水墨半瞳纹身若隐若现——那是只永远半阖的眼,此刻睫毛处还印着几枚淡红的齿痕,如同被朝露打湿的桃花瓣点缀在工笔画上。
他伸懒腰时,真丝被单滑落至胯骨,露出腰间一道新鲜的指痕,在晨光中泛着暧昧的青紫。
智能窗帘感应到主人苏醒,缓缓拉开时惊飞了窗台上避雨的麻雀,翅膀扑棱声混着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仿佛某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韵律回放。
“猪猪~”他故意拖长尾音,嗓子还带着昨夜喊哑的余韵。
“猪猪不在服务区,”AI管家用字正腔圆的粤语回答,“但检测到您床头柜第三层抽屉有叶生留的手写卡,建议查阅后再点餐哦。”
杨晟笑得把脸埋进枕头,发梢扫过脖颈处的吻痕——那里还残留着爱人用红酒冰镇过的温度。
他伸手摸出那张烫金卡片,叶观澜凌厉的笔迹力透纸背:冷藏室第二格有冰镇鸳鸯奶茶,微波炉叮三十秒可得菠萝包,以及…
可惜后面的字被咖啡渍晕开了。
“叶生好贴心啊~”他对着空气晃了晃卡片,像只得意洋洋的猫,“那我要冻柠...”
“温馨提示,”AI突然打断,“叶生设定若您空腹喝冻饮,将启动《关于某人胃痛打滚的监控录像循环播放程序》——附带群发王晅、郭明德。”
杨晟叼着的菠萝包“啪嗒”掉在真丝床单上,奶油顺着指缝滴出暧昧的轨迹。这时AI突然切换成叶观澜的声线,连呼吸频率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仲唔乖乖饮热汤?”那气声仿佛就贴在他耳后。
“喂!你这是作弊!”他差点被奶茶呛到,喉结上的吻痕随着吞咽动作起伏,“我要投诉AI模仿雇主声...”
“投诉通道已关闭。”AI用机械音欢快地说,全息屏突然弹出《家规》第233条:撒娇投诉需对着主卧摄像头比心完成验证——附:7月3日示范视频.MP4。
画面里赫然是杨晟醉酒后抱着摄像头喊老公的黑历史。
“………………”
杨晟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AI操控的扫地机器人追捕逃跑的菠萝包碎屑,像在看微型警匪片。
“我说,”他突然压低声音,“你该不会连我们昨晚...呃...的动静都录下来了吧?”
“本系统已自动过滤□□声波。”扫地机突然亮起桃心表情灯,投影出分贝统计图,“但根据声纹分析,您昨晚23:17的台词与书房新到的《犯罪心理学概论》第七章第三节高度吻合——需要我朗读‘审讯室特殊技巧’章节吗?”
“叶观澜!!”杨晟抄起鹅毛抱枕砸向摄像头,“你给AI安装的什么鬼数据?!”
羽毛纷飞中AI淡定弹出新通知:【下午三点整提醒:您昨日凌晨2:38网购的鳄鱼皮颈环已送达,需要播放叶生收藏的《束缚艺术入门》教学视频吗?】
雨幕中突然传来指纹锁解除的“滴”声,杨晟手忙脚乱关投影时,AI完成终极补刀:【温馨提示,叶生的虹膜识别通过率100%,逃跑路线建议优先考虑消防通道——虽然您弄坏的手铐还挂在通道扶手上。】
当萍姐推开门时,只见杨晟正骑在扫地机器人上与AI吵得面红耳赤,她默默放下姜撞奶,把“请节制使用智能家居”的纸条贴在门后,默默摇摇头走了。
下午五点的阳光慵懒地穿过落地窗,在胡桃木地板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杨晟盘腿坐在地毯上,发间的小兔发箍随着他整理行李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叶观澜属兔,这已经是杨晟买的第N个兔子发箍了。以前的粉耳朵的悲惨命运如出一辙:不是被**当磨牙玩具叼得支离破碎,就是被椰椰偷偷藏进猫窝当抱枕。
关于生肖这件事,两人曾有过一场激烈的辩论。
同岁的他们,一个属兔一个属龙,全因公历农历转换的阴差阳错。更复杂的是杨晟有三个“生日”。
林绮岚用儿童节为他筑起母爱的乌托邦,杨启铭用三月二十三日的假契约维系虚伪体面,而真正涅槃重生的日子,是十一月十二日的那天。
杨晟自己都糊涂了,叶观澜给他解释了一番,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他应该比叶观澜大才对……
“所以按实际年龄我比你大!”杨晟当时盘在叶观澜腿上,手指绕着对方衬衫纽扣较劲。叶观澜只是轻笑,用民法典拍他额头:“晟仔小朋友,法律只认身份证日期。”
“啪嗒”一声,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和椰椰立刻竖起耳朵,两团毛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门口,却在看到满地的“障碍物”时紧急刹车。一猫一狗对视一眼,敷衍地在叶观澜裤腿上蹭了蹭,转头就扎进了那堆新疆特产里。
“叶总,麻烦让一下。”
阿华提着两个行李箱,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爱马仕地毯上。他身后还有三个未拆的物流木箱,上面盖着新疆特产的红色印章。
“……”
叶观澜侧身让开,看着客厅里堆积如山的包裹,挑了挑眉:“这是把新疆搬回来了?”
“回来啦?”杨晟从物品堆里探出头,兔耳朵发箍歪在一边。他献宝似的举起一把奶枣:“我买了超多好吃的!”阳光在他发梢跳跃,像给他镀了层金边
叶观澜走近,手工皮鞋碾碎了几粒葡萄干。他伸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指尖沾上沙漠风尘的气息:“我去换衣服。”
话音未落就被勾住脖子。杨晟像警犬般在他颈间深嗅,鼻尖蹭过动脉时,嗅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会议室残留的咖啡苦。
他满意地眯起眼:“冇野猫味~”
“只有家猫。”叶观澜的吻落在眉心,余光瞥见阿华正把脸埋进冰箱门憋笑。厨房飘来萍姐的骂声:“死仔包!把我腌了三个月的醉蟹碰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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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冇野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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