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读课刚结束,陈念望着讲台旁的手机收纳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手机被收上去前,她匆匆瞥到邻居张婶发来的消息,那张工厂车间的照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母亲穿着蓝色工装,头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上,背后的风扇吹起她衣角,露出大片汗湿的痕迹,配文写着“车间没空调,衣服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没有我,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来,让她指尖发凉。
她低下头翻开物理课本,周舒怀昨天放在桌上的错题集压在下面,红笔批注的字迹工整清晰,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世界是竞赛奖状和干净的白衬衫,而她的世界是母亲汗湿的工装和永远停不下来的争吵,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并肩站在一起?
“这道斜面受力题,你上周错的步骤我标出来了。”
周舒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指着错题集上的红圈,“摩擦力方向容易搞反,我画了受力分析图。”他的指尖离她很近,陈念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课本边缘硌得手心发麻。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落在错题集的空白处,母亲的脸和张婶的叹息在眼前交替闪现。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可以坦然收下这份帮助,甚至回赠一颗他喜欢的薄荷糖。
可一旦察觉到超越友谊的可能,她就像被触碰到警戒线,浑身都紧绷起来。
做朋友很好,真的很好,但她现在这样,连自己都快撑不住了,根本没办法走进任何亲密关系。
物理课上,老师在黑板上推导能量守恒公式,陈念的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张婶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你妈为了供你上学,啥苦活都肯干……”窒息感突然涌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她慌忙从口袋里摸出荔枝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心里的憋闷才缓解了些,像在溺水时抓住了浮木。
周舒怀递来的纸条落在桌上时,她吓了一跳。展开一看,是他工整的字迹:“放学后去天台拍晚霞?今天有火烧云,适合练逆光。”
末尾画着小小的相机和星星,笔触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好”字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在纸条背面画了个笑脸——做朋友的话,一起拍晚霞没关系的。
午休时,陈念抱着相机去天台踩点,风卷着热气扑过来,领口很快就湿了。
她想起母亲汗湿的工装,想起家里永远填不满的窟窿,如果我不存在,妈妈是不是就能找个轻松点的活?
是不是就能有自己的时间,不用整天为钱发愁?
窒息感再次袭来,她眼前发黑,慌忙又摸出颗荔枝糖塞进嘴里,心里的声音在反复安慰自己:不要自己困住自己,别往心里去,要好好学习。等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周舒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个卡通镜头盖,“怕天台风大,给你带了防滑的,小熊图案和你贝雷帽很配。”
他走近时,陈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的脚步顿住,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没事,有点热。”陈念低头假装调相机,嘴里的荔枝糖还在慢慢融化。
她不能让这些事困住自己,更不能拖累别人,尤其是像周舒怀这样干净的人。
他应该有个和他一样明亮的女孩,而不是被她拖进充满争吵和阴霾的生活里。
下午自习课,陈念整理错题时,发现练习册里夹着周舒怀的便签:“机械能题容易漏摩擦力做功,我补了受力图,不懂的话放学讲给你听。”
右下角画着颗荔枝,旁边写着“加油”,字迹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认真。
她捏着便签,喉咙发紧。
他的好太细致,细致到让她心慌。钟思淇和方奕的起哄越来越明显,可她只能假装听不懂。
亲密关系是需要底气的,她连让自己轻松呼吸的底气都没有,怎么敢奢望更多?
做朋友就够了,这样至少能留住这份温暖,不用害怕失去。
放学铃响时,钟思淇抱着书包冲过来:“周舒怀在天台等你呢!带了新滤镜!”
她挤挤眼,“我跟方奕去买冰淇淋,你们慢慢拍!”陈念跟着往天台走,口袋里的荔枝糖被体温焐得温热,没有我的话,妈妈是不是也会有这样轻松的笑容?
这个念头让她鼻子发酸,赶紧摸出一颗糖剥开,甜味漫开时才稍微稳住情绪。
天台的风带着傍晚的暖意,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粉色,云层被镀上金边,美得让人恍惚。
周舒怀帮她调整相机参数,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陈念像触电般缩回手,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尴尬。
“往这边站一点,逆光拍轮廓好看。”他的声音有点轻,从口袋里掏出颗荔枝糖递过来,“含着糖笑会自然些。”
陈念接过糖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压下了心里的酸涩,她按下快门,镜头里周舒怀的侧脸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可她不敢多看,怕自己会贪心。
收相机时,周舒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手电筒:“拍星轨可以补光,按两下会闪,遇到危险能求救。”手电筒上挂着猎户座挂件,和她相机上的一模一样。“你上次说缺个补光的……”
“谢谢,普通朋友不用这么费心。”陈念接过手电筒的动作有点急,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周舒怀的笑容僵在脸上,耳尖的红晕慢慢褪去,眼里的光暗了暗,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两人并肩走下天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陈念摸着口袋里的手电筒,嘴里的荔枝糖甜味还在,心里却堵得慌。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明渴望温暖,却又竖起尖刺把人推开。
可那些来自家庭的重压、对自己的不自信,像无形的枷锁,让她只能躲在糖纸的甜味里喘息,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晚自习前,陈念看着桌上的错题集,想起母亲大概率会发来的转账消息——没有关心,只有任务般的叮嘱。
她剥开颗荔枝糖放进嘴里,甜味漫开时,心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要自己困住自己,别往心里去,要好好学习。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是她给自己划下的安全线。
周舒怀抱着竞赛资料经过,看见她桌上的错题集,脚步顿了顿:“有不懂的题,随时叫我。”
他的声音温和,没有提天台的尴尬,也没有流露不满,像知道她心里装着沉重的事,给了她最体面的空间。
陈念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赶紧低下头,在错题集扉页写下:“专注学习,不负自己。”
窗外的霞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字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把所有的挣扎和决心,都藏进了这页纸里,和荔枝糖的甜味一起,支撑着她在灰暗里,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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