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果然……”
方栩放下笔录,轻轻吁了口气,抬眼看向陈疏意,眼神里没有“被证明正确”的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和我推测的‘仪式感’、‘掌控核心’完全吻合。这不是抢劫,是狩猎。
猎物越恐惧,猎手的快感越强烈。半年的间隔,再次出手,目标环境更复杂,说明他尝到了更大的‘甜头’,胃口被养大了。下一次……”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未尽的沉重,已经清晰地传递给了陈疏意。
“所以,我们需要你把这混蛋从人堆里揪出来。”
陈疏意身体微微前倾,结实的小臂撑着桌沿,眼神像鹰隼一样锁定方栩。
“画像有了,但范围还是太大。
老张让我来,就是想请你再往下挖,给个更细的轮廓。
比如,他可能藏在哪儿?干什么的?平时什么样?”
方栩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陷入了沉思。
阳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移动,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在无数心理模型和案例库中飞速检索、比对。
“基于‘仪式性’和‘对环境的高度控制利用’这两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思考的重量。
“他的职业或日常生活环境,很可能具备以下特征之一或组合。”
“第一,高度重复性、规则性,甚至带有某种强迫性要求的环境。
比如精密仪器操作员、质检员、流水线关键节点工人。
某些特定类型需要极端严谨的逻辑的程序员、对物品摆放位置有严格掌控感仓库管理员。
甚至是……对火候、调味、摆盘有精确控制厨师。”
“第二,长期处于被压制、被否定、或极度缺乏掌控感的环境中。
例如长期失业、经济窘迫、家庭地位低下。
在职场长期被上级或同事打压羞辱、或者经历过重大失败,事业破产。
重要考试落榜、被伴侣抛弃等而一蹶不振。”
“外表上他需要融入环境,不引人注目,这样才能方便他观察和选择‘猎物’。
所以大概率是中等身材、普通相貌、穿着打扮符合其职业身份,甚至可能显得过于拘谨、一丝不苟,这也是控制欲的外在表现。
但,” 方栩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
“在实施‘仪式’时,他可能会下意识地带上一些能增强其‘掌控者’身份或隔离感的物品。
比如案发时的帽子、口罩、连帽衫的帽子……这些不仅是伪装,更是他进入‘狩猎角色’的心理道具。”
“生活范围上两次案发都在大学城后街及周边,说明他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踩点时间可能远超我们想象。
他很可能就生活、工作在这片区域,或者在附近有固定落脚点。
大学城人员流动性大,环境相对复杂,也为他提供了天然的隐蔽条件。”
“升级风险,”方栩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他两次选择的受害者,周小雨:女,晚归。
李锐:男,学生,体格不算强壮。
都是他评估后认为‘可控’的目标。
但仪式感的满足是有阈值的。
当现有的‘仪式’带来的快感开始减弱,为了追求更强的刺激,他可能会
1. 选择更具挑战性的目标,比如体格更强壮、或警惕性更高的成年人;
2. 延长‘仪式’过程,比如更长时间的跟踪、恐吓;
3. 在抢劫过程中增加直接的暴力伤害,以获取更强烈、更即时的恐惧反馈;
4. 改变‘仪式’形式,比如……由抢劫转向更严重的暴力犯罪,如性侵或谋杀,以彻底、绝对地掌控和摧毁目标。”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阳光依旧明亮,但陈疏意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缝往上钻。
方栩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那个未知嫌疑人的皮囊,露出了内里扭曲狰狞的骨架。
他不仅画出了轮廓,甚至开始描绘血肉和可能的行动轨迹。
“大学城后街……” 陈疏意低声重复着这个关键范围,大脑像高速运转的引擎。
后街商铺林立,餐馆、网吧、奶茶店、小旅馆、快递点、打印店、还有几家……
维修铺?他的目光猛地钉在某个无形的点上。
“维修铺?”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神亮得灼人。
“摩托车修理、电器维修……那种地方!需要精确拆装,工具摆放要求高,手上活儿要细,环境通常比较杂乱但干活的人心里得有谱……
符不符合你说的‘需要精确控制’?而且就在后街!人员混杂,流动性大!”
方栩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非常符合!尤其是摩托车修理铺,工具繁多且危险,对拆卸安装的步骤和力道控制要求极高。
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人,容易形成一种对‘掌控’物理对象的强迫性习惯。
如果他本身在生活其他方面极度失控,这种工作环境反而可能成为他唯一能获得‘掌控感’的避风港,同时也可能成为催化其扭曲心理的温床!值得重点排查!”
一种奇异的默契感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陈疏意凭借刑警的经验和对现场的熟悉,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线索。
而方栩则立刻从心理角度验证了这条线索的极高可能性。
没有争论,没有质疑,只有思路瞬间碰撞、咬合、指向同一目标的顺畅感。
陈疏意甚至忘记了之前那些偏见和不快,一种找到方向的兴奋感让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就在这时,陈疏意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像一颗微型炸弹。是老张。
他立刻接起,声音低沉:“张队?”
电话那头,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和沉重,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连对面的方栩都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疏意!你在哪?立刻归队!新案子! 城西滨河公园……命案!
女性,二十岁左右……死状……很不对劲!初步判断……有仪式化痕迹!
法医初步看,死亡时间……就在昨晚!你手上的案子先放一放,所有人!
立刻!马上! 给我滚回来!”
“仪式化痕迹”!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陈疏意耳边炸响。
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钢锥,直射向对面的方栩。
方栩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关键信息。
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最黑暗的预言被血淋淋证实的巨大震惊和沉重。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办公室内那短暂的、因思路契合而产生的默契暖意,瞬间被这通电话带来的冰冷死亡气息彻底冻结、碾碎。
陈疏意的心,沉得像块浸透了冰水的铅。
方栩那关于“升级”的警告,言犹在耳,冰冷刺骨。
—— 他升级了。而且,快得如此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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