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不愿意走,原本赵匡胤预着叫江益善使点迷药晕了他带走,但是江太医大汗淋漓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总而言之就是现在是生产的关键时期,违命侯身子同寻常孕妇有异,不敢随意用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李继勋前几日收到了赵匡胤寄回去的信,明白事态紧急,立刻叫曹彬另带人出去查探,只是这耶律斜轸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就是这样消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是半点消息没有。
“倒也是不全是坏事。”赵匡胤听高怀德在下面汇报战情,虽不知他们手段如何,但耶律屋质明知他们要以汾水灌城,急需辽军增援,却一反常态风平浪静,应是联系上耶律斜轸了,准备前后夹击,故而在休养生息。
赵匡胤手里仍握着那把匕首,一下下敲在沙盘边缘,“至少如今不是一无所知——先前交代下去的宿卫轮换排好了吗,需得每时每刻都得有军士戒备。”
“是,已经安排好了,”高怀德俯身一揖,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既已知道他们要偷袭,且多半是夜里,那为何不干脆全军戒严,反而单独抽调军士做宿卫?”
“藏用钓过鱼吗?”赵匡胤挑挑眉。
高怀德不明所以,摇摇头:“文人意趣,臣不爱这些。”
赵匡胤闻声笑了起来,匕首出鞘,他瞄准一掷,正中沙盘上的曹彬驻兵的晋阳地界:“不投点饵食,鱼儿怎么上钩呢——这场仗打得也太久了,早该决断了。”
“官家,臣还是不明白,”高怀德想了想,问,“这样确能请君入瓮,但以我军军备,倘或真逢前后夹击,我等平原作战,似乎不足以取胜。”
“你这样想,辽人自然也这样想,可是朕人数几倍于他们,还不足以战胜吗?”
高怀德愈加不解:“哪来的人,官家另遣了军队从汴梁出发吗?”
“不是从汴梁来,”赵匡胤指了指沙盘上匕首所在,“引汾水灌城的目的是因为这群人仗着晋阳城防龟缩不出,现下乌龟已经伸出头了,还需要灌吗?他耶律斜轸视朕等是待捕的蝉,朕不在他身后装几只黄雀,不是白瞎了他的安排?”
高怀德霎时如遭雷击,下一秒欣喜若狂,赵匡胤看他神情知他晓得,伸手抽回匕首,笑道:“朕让李继勋挖改河道只是想稳住刘继元,曹彬此行也不只是查探——说来你和国华倒是好久不见了,到时正好沙场相见,可别让这只黄雀抢了你的风头。”
“是!”高怀德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领了命兴冲冲就要离去。
赵匡胤突然想起什么,又唤住他,“朕到时同你一起行动,亲卫派去保护‘转世灵柩’。”
“官家万万不可!”高怀德大惊失色,“官家身边人本就不多,沙场刀剑无眼,若有什么闪失,这岂是臣担当得起的?”
“藏用你还打不过朕呢,有什么好担心的!”赵匡胤全不在乎,“算算日子,灵枢出世在即,万不可有所闪失,你按朕的旨意去做就行。”
高怀德还想说什么,赵匡胤已挥挥手挡了他说话的心思,高怀德无奈但也不敢抗旨,权衡下又派了大半亲卫去护着中间被围得密不透风的‘灵柩’营帐,留下小半部分亲卫,让他们分别去领些普通士兵,届时专心保护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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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斜轸带着轻骑从密林绕至河北平原前,他特意找人探查,得知李继勋仍在挖改河道,完全未曾察觉他已带兵士直捣黄龙,再看赵匡胤军营警备懈怠,又念起前些日子被他打得狼狈的宋人将军,叫什么曹彬来着,耶律斜轸只觉得意气风发,仿佛千秋基业不世功名就在眼前。
耶律屋质比他大上许多,此次也对他的计划赞不绝口,两人一拍即合,这两日已是将赵匡胤平原驻军的地方团团围起,只等两日后,在一个晨雾浓密的清晨动手。
开战前一日耶律斜轸激动得一宿未眠,他如今不过刚过弱冠的年纪,比之父辈建功立业时还要年轻,他有力气,有脑子,杀伐果决,可汗说他是大辽朝的天生的将星,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演示着如何用带着倒刺的羽箭射穿宋人皇帝的咽喉,然后他骑着枣红色的赤电疾驰而过,一刀削下皇帝的头颅,带着儿郎们高呼胜利。
他越想越激动,到最后干脆到营帐外在月光下擦刀,他的刀砍了无数人的脑袋,明日清晨又要迎来不朽的功勋了。
今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李从嘉。
只不过他是痛的。
果然产前太平静不是好事,李从嘉半夜只觉肚子一阵坠痛,这疼痛绝非先前的刺痛能比,孕育的实感从未如此强烈,他冥冥中知道自己可能要生了,好在今夜赵匡胤在他身边。赵匡胤迷迷糊糊中被他拍醒,就看见爱人捂着肚子满头大汗,几是从床上跳起来就去找江益善。
江益善睡眼朦胧地被赵匡胤拽进营帐时,李从嘉已痛得有些失去意识,只不断地呻吟着,看得江益善立刻打了个激灵困意全无,马上使唤侍人去烧热水准备。
李从嘉身份秘密,旁人不方便,江益善想了想还是冒着砍头的风险让赵匡胤留下给他当副手,让赵匡胤坐在李从嘉身后扶着人身子,就要准备接生。
李从嘉身子特殊,某处本就比女人窄小许多,江益善拿出之前制好的特制钳子,道了声“侯爷得罪了”,刚探去李从嘉痛得本能地从床上弹起来,力大如赵匡胤都险些没压住他。
赵匡胤环抱着李从嘉,恍惚觉得李从嘉身体里的水要流尽了,明明是那么畏寒的身体,如今无处不在流着痛出来的冷汗,而他只能紧紧地搂着李从嘉。
李从嘉一开始还在本能地喊痛,去咬他伸到自己嘴畔的胳膊,到后来连嘴巴都没力气合拢,眼神空洞地喘着气,他无能为力地不断亲吻着李从嘉的额头,嘴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马上就好了”。
“寅时——”
军中更夫行过,赵匡胤这才意识到已是足足一个时辰,李从嘉足足痛了一个时辰。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江益善该做的都做完了,孩子半点没有要露头的意思,江益善咬咬牙,凑上去开始压李从嘉的肚子。
——这回赵匡胤彻底没压住,他看着已经脱力失神的李从嘉像真的如他名字的鱼似的垂死挣扎般地从床上弹起,从嗓子眼挤出凄厉的惨叫。
“你个庸医你在干什么?!”赵匡胤忍无可忍,“你好大的胆子你还要不要你全家性命?”
“官家,不压不行啊。”江益善跪下来回话道,“侯爷那处本就和旁人不同,孩子头部卡住,已经一个时辰,再这样下去,侯爷若没了气力,羊水流尽,孩子窒息……”江益善对着赵匡胤阴狠的目光实在是不敢说下去,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赵匡胤就会一把拔出剑先送他归西。
“没有别的办法吗?”
“官家就算叫全天下的医者来都只有这一个法子。”江益善将头一磕到底,“请让臣为侯爷压腹。”
赵匡胤颤抖着,看着江益善狠狠地朝着李从嘉的肚子按下去,每按一次李从嘉都像垂死挣扎,到后来李从嘉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只不住地抽气能隐隐感觉这人还活着。
“侯爷,看到头了,已经要出来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江益善终于有些欣喜地回了话,那双在李从嘉肚子上作恶多端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床榻上都是鲜血,看得赵匡胤心痛得感觉浑身的血液冷得要凝固了,他只能无助地不断亲吻着李从嘉的面颊。
“卯时——”
“官家,探子来报,辽人那边灯火亮起,要来了!”营帐外马蹄声嘶鸣,高怀德在外骑马冲着营帐高呼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赵匡胤突然后悔自己仁慈叫李继勋假意引水灌城,他暴戾地想着这群畜生就应该死在水患里。
江益善听到高怀德的声音,明白耽误不得,咬咬牙最后朝着李从嘉腹部狠狠按了一下,终于,终于把孩子抱了出来。
孩子面上有些青紫,是头部卡得太久有些缺氧的症状,江益善对着孩子的手臂轻轻一掐,孩子终于嘹亮地哭了出来,终是平安。
江益善马虎不得,又连忙给李从嘉把脉,确认他脉象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应是脱水脱力昏过去的原因,赶忙又用热水给孩子擦了身,跪下把孩子抱给赵匡胤看:“官家可以放心去,侯爷和……呃,公主都很平安,这处交给臣就是。”
赵匡胤出营帐时满腔怒火,高怀德不明所以,心想不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吗,为什么官家这么大火气,但也实在是不敢问,只跟在赵匡胤随着赵匡胤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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