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天女。”
见照夜天都修士都半跪高呼,姜道隐也连忙拉着苏青羽,和众人一道遥遥行礼。
黑蟒在空中游走,迅捷无比,转瞬间便来到众人头顶,浮停在半空。
姜道隐微微抬眼,看到黑蟒背上驮着一间房屋,未用金玉,只以木制,并没有龙兽车的豪奢,但仔细一看,屋墙上竟雕刻着千佛像。佛像不大,但个个姿态生动,宝相庄严。
这竟是一间佛堂。
照夜天都的女主人,修的难道是佛道?
怎么可能,姜道隐马上否认了这个猜想,天女都嫁人生子,儿子都到了娶老婆的年纪,怎么可能修佛道。
佛堂中传来诵经念佛之声,正是之前叫他们住手的那个声音。
随着诵经声起,两名女修从佛堂走出,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容貌清丽出尘,却衣着朴素,浑身上下没半点装饰,一头秀发也只以碧玉钗简单束起。
“天女叫你们不必叩拜,都起来。”其中一名女修道。
“是。”众人纷纷起身。
苏青羽运起灵气止血,慢慢站起,同时对姜道隐附耳低语。
“她们两人是天女的贴身侍女,说话的叫作瑕英,另一个叫作璇玉。天女座下四名侍女,均受过她救命之恩,再造之情,因此只听命于她一人,连九阂殿主也号令不动。”
黑蟒距离地面有数丈高,苏青羽悄悄施了法,两人轻声低语,其他人倒也听不见。
“瑕英和璇玉自小跟随天女佛莲,一个踏云后境,一个已是半步藏月。另外两名侍女极少出现于人前,我也不知她们的姓名长相。”
姜道隐微微点头,同时轻轻捏了捏苏青羽的手,示意她明白了。
“两位。”璇玉淡淡开口,虽然音量不高,但她所说的话却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所为何来?又何故在承天门前争执?”
苏青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连承天门都敢强闯,此时听到璇玉问话,却脸色一白。
“天女,我们……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激动,牵动伤势,她血气上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此情景,姜道隐只好补全她的话。
“天女,我是慈生斋弟子姜道隐,这是我师妹苏青羽,她也是紫极云阙管事苏亦白之女。我们来照夜天都,是为一件要事求见神子,请天女开恩,容许我们和神子一见。”
瑕英和璇玉本来安静聆听,直到她说“求见神子”,两人表情齐齐一变。
“荒唐!”瑕英忍不住道,“你难道看不见承天门悬挂白绫吗?这是晔都大丧之兆!大丧期间,晔都殿主俱不见外客,你既见白绫,却仍说要拜谒神子,是何居心?”
她越说越怒,驾下黑蟒也随之低声嘶叫,听得人心中发麻。
姜道隐见到她如此态度,却话语含糊,始终没有说清楚丧者是谁,忍不住大声问道:“请天女明示,此次若不进照夜天都,我此生……还有能目睹神子尊容的机会吗?”
她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苏青羽也忍不住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姜道隐,你——”
这几乎已经是不加掩饰地在质问天女佛莲,死的到底是不是她唯一的儿子,神子姬衍。
“大胆!”瑕玉气急怒喝,“我看你们根本是居心叵测,要趁大丧期间侵犯晔都!都给我拿下!”
她一声号令,承天门前几个跪伏的修士立刻应声,纷纷飞身跃起,手中法宝向姜道隐打来。
豁出去了!
姜道隐现在想躲也躲不开,她面对天女佛莲及照夜天都的修士,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索性把害怕、顾忌通通抛在脑后,继续大叫道:“我一个小小的慈生斋外门弟子,不敢侵犯照夜天都,只是我宗门上下百条性命悬于一线,若要保全我的师门,我一定要见到神子!”
他是唯一能救她、救整个慈生斋的人。
“不要伤她。”如寒山冷玉的缥缈嗓音自天空降下,仿佛一道无上法令,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修士脑中忽然闪过一片茫然,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手上的法器叮呤咣啷落了一地。
唯有姜道隐闻声抬头,看到佛堂中显出一个女子身影。
隔着一层雪白轻纱,天女佛莲正端坐云端,慈悲地睥睨着世间。
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看到她身形纤弱,姿态雍容。
这就是传说中佛前金莲转世的修界第一美人?一声令下整个修界莫敢不从的照夜天都女主人?
姜道隐只感觉到一道温柔怜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一捧山中清泉,无声荡去了心中的尘埃。
“你们见不到他了。”
天女佛莲的声音仿佛一阵轻轻的叹息,被风卷着送入姜道隐耳中。
“他如今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也许你此生都见不到他了。”
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此时听见天女佛莲的这句话,心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整个世界只有一片黑暗、一片沉寂。
神子姬衍……真的已经遭遇不测?
她还是来晚了,以至于错过了既能救他也能自救的时机。
不!
姜道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天女佛莲。
她是神子的母亲,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追查独子的死因,那么届时作为交换,她是不是可以援手救自己于水火?
依然熄灭的希望仿佛风吹又生,再次复燃,她抬头仰望天女,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出那四个字的秘密。
但她的目光凝定在那个端坐佛堂的身影上时,看见的却不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而是一朵无悲无喜的佛莲。一个母亲,面对独生爱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会如此平静,平静到冷漠的地步吗?
到底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心境没有半分动摇?
姜道隐忽然想到曲银甫死前的叮咛。
——除了神子本人,不能将那四个字告诉任何人。
刹那间,已到嘴边的秘密成了压在舌尖上的石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回去罢。晔都大丧,不见外客。你们若再强闯,只有死路一条。”
天女佛莲淡淡地留下最后一句话,念诵经文之声再起,她已隐于佛堂中,
听到天女吩咐,璇玉伸手挥出一枚玉令,打在承天门上。震天动地的声响里,青金巨门訇然中开,黑蟒夭矫腾跃,穿云而去,片刻间便杳无踪影。
机会稍纵即逝,姜道隐知道,错过了这一刻,她也许再也找不到时机说出那个秘密了。
这个足以颠覆修仙界的秘密,难道就要永远埋葬在她的心底,再也不为人所知?
众人目送黑蟒进入门内,承天门随之闭合,苏青羽看着黑蟒消失,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放声悲泣:“公子他修为痛神,谁能杀得了他……”
几名守门的修士并不知承天门为谁挂白,听天女的话才知是神子遭遇不测,又见到苏青羽流泪,本来尚存戒心,此时神情也不禁动容,露出悲怆之色。
他还没死,有什么好哭的?现在该哭的是我吧!我才是死到临头了。
姜道隐心里凄苦,她如果真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人为她哭丧。
她忍不住有点羡慕神子姬衍了,这样的身世配置真是顶级,就算没死,也有那么多人为他流泪,还有像苏青羽这样傲慢的人。她也许并不是出于爱慕,只是对他敬若神明,照夜天都的其他门客也是如此,他们悲伤的是这位惊才绝艳的未来之主的陨落。
“传信给你母亲让她来接你吧。”姜道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苏青羽道,“我要回去了。”
“见不到神子,你要回去送死吗?”苏青羽早已知道鬼魇求亲的事,但她向来不把照夜天都之外的人放在眼里,也不觉得鬼魇敢伤她,只是听到姜道隐说要回去,才露出一点慌乱之色。
“不回去,也是死啊。”姜道隐笑了笑,抬起手掌,手中的血线已然近半,她深吸一口气道,“三日快到了。”
……
姜道隐不顾苏青羽的阻拦,强行招来渡厄,折返慈生斋。
苏青羽受了重伤,且没有她那么强悍的恢复力,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少了助力,姜道隐独自御剑,颇感吃力,飞得不快。幸好体内鬼蛊随时间流逝,源源不断地孵化成虫,她才渐渐得心应手,后半程加快速度,赶上了之前浪费的时间。
次日傍晚,经过十四个时辰的御剑飞行,终于离慈生斋只有一里之遥。
她已有两个日夜没有合眼,疲乏到了极点,但仍要打起精神。她要先上长泽峰,面见掌门梅云溪。
没有神子相助,她会履行之前的诺言——哪怕死,她也绝不会牵连慈生斋。
离慈生斋越近,她心中越是忐忑。
周遭漆黑的山影隐没在昏暗的天地中,仿佛无数影影倬倬的巨人,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等待着她的到来。
眼前长泽峰已近在咫尺,姜道隐忽然心头一跳。
不对!此时日已西沉,天色昏暗,早该点燃烛火,但长泽峰上下怎么一片漆黑……一点灯光都没有?不仅如此,偌大的山间悄无人声,连虫鸣鸟叫也丝毫不闻,只余一片可怕的死寂。
鬼魇来了!
姜道隐的心瞬间揪紧。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敢莽撞,操控渡厄在山门处落下,默念咒诀。
青光一闪,渡厄缩至原状。她紧握渡厄,一路凝神警惕,先在外门搜索了一圈,却越找越是心惊。
耕作的农具散落在田间,膳堂里饭食尚冒着热气,练功堂里的木剑木刀更残存余温——分明片刻之前还有人活动,现在却人迹全无。
鬼魇难道有这种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几十上百个弟子都凭空消失?
还是说……慈生斋弟子都已经遇害了?
姜道隐从卢松月所居住的琴心院走出来,这里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她浑身冰凉,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回来晚了吗?
慈生斋的所有弟子包括卢管事,都已经因她而死了吗?
说不清是恐惧、悔恨还是自责,汹涌的情绪仿佛海潮一般涌来,在她周身激荡,她和这些弟子并无深交,她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能因为她,让所有人都死于非命?数百条人命的重量,她担当不起!
“庙神!”姜道隐奋力低喝。
“我在。”
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仿佛安抚,仿佛慰藉。黑雾随之涌现,裹挟着火焚味道的庙宇从地狱中升起,带着死亡的气息,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要怎么才能突破遮星境界?你有办法,对不对?”姜道隐步入五脏庙。
“连破两境,这样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果然不行吗?像她这样自带邪修金手指的人也不行吗?
“不过……”庙神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笑吟吟地补充道,“踏云却可以。”
踏云……也许不够。
鬼魇已入遮星,何况借助梦行之术,他必然实力大增,普通的遮星境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低他一阶的踏云境界?
可惜,她没有选择。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姜道隐不再迟疑。
“很简单,你只需要交付给我一样东西……”
庙神艳红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句落入耳中,血淋淋的字眼让她浑身颤抖,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真是邪修啊。”良久,她才开口,顿了顿,又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也是,如果不是这种办法,怎么可能仅用一天就能从入灵突破遮星,哪怕是神子姬衍生前也不可能办到。”
说着说着,她好像说服了自己。
“很公平。成交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答应的那一瞬间,庙神难以辨认面目的五官上竟露出了一丝堪称悲悯的神情。
五脏庙消隐在暗夜里,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人影。
姜道隐瞬间紧绷,手中的渡厄就要刺去,千钧一发之时,她却看清了那人的脸。
“周师妹?”她连忙握住剑,剑锋停在周奉柔的咽喉处,看到这个最熟悉的师妹,她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是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掌门、卢管事和其他弟子都去哪了?”
“姜师姐,你是不是糊涂了?”周奉柔丝毫不在乎眼前的剑锋,反应咯咯笑着上前拉住姜道隐的手,“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啊。”
两人肌肤相触,姜道隐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她的笑容也是僵硬的,虚假的,好像画上去的一样。
周奉柔被控制了。
该死的鬼魇,把所有人都当成他的提线玩偶,是童年不幸所以长大了还要玩娃娃吗?
姜道隐心中知道,却不能说破,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何处亮起的红光映亮了周奉柔的脸,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姜师姐,你忘啦,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啊。”
话毕,长泽峰顶传来一阵吹锣打鼓的乐曲,仔细一听,竟然是迎亲的喜乐。
最后一段漏发了,早晨发现后赶紧补上[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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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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