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起得格外早，才七点钟，已然白晃晃的，带着些许灼人的热度，把窗帘映得一片透亮。空气里浮动着暑气将起未起的躁动，间或传来几声悠长又疲倦的蝉鸣。
"快起来，小懒虫，补课要迟到了。"
窗帘哗啦一声被拉开，断桥铝窗框外，去年新栽的香樟已经长得枝叶繁茂。林果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鼻腔里哼出撒娇般的抱怨："哎呀，我都毕业了，还补什么课啊？"
话一出口，她突然僵住。
等等。高考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那些散场后抛向天空的准考证、和同学们抱头痛哭的夜晚、以及空荡荡的家里再也不会有人提醒她吃早餐的清晨——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妈妈……"
正在整理书桌的女人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她昨晚熬夜看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晨光给她微胖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那双林果在遗像前跪着抚摸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哎，怎么了？"林妈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做噩梦了？"
林果的指尖掐进掌心里。
是噩梦吗？那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那些冰冷仪器的嗡鸣，还有最后时刻母亲费力抬起又垂落的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可她此刻分明看见，母亲左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随着转身的动作在光线下隐约可见。这是连遗容师都没能完美复原的细节。
“ 妈，"她的声音发颤，"今天……是几号？"
"7月2号啊。"母亲好笑地看着她，"睡糊涂了？虽然才放假，但你报了补习班，九点就开课了。嘉树和淮南马上都要到楼下了。"
林果死死盯着墙上的电子钟。
2024年7月2日，07:23。
一年前。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母亲担忧地凑近。
林果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感受到皮肤下温暖跳动的脉搏。这个触感太过真实，让她险些掉下泪来。
"我没事，"她强扯出一个笑容，"就是……梦见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母亲轻轻戳她的额头，"快去洗漱，我给你煎了手抓饼，加了双份的培根。"
厨房里飘来焦香的油烟味，抽油烟机轰鸣着。林果深吸一口气，这是母亲做饭时最常有的味道，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她曾无比怀念这个寻常的早晨。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书桌上摊开的错题本还停留在数列专题，墙上的便利贴写着"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所有细节都精准复刻记忆中的高二暑假。
林果走到窗前，看见楼下邻居正在遛那只后来难产死掉的柯基犬。街角那家尚未转让的早餐店排着长队，一切都还保持着最美好的模样。
包括正在厨房里为她忙碌的母亲。
"林果！再磨蹭饼要凉了！"母亲在厨房里喊道。
"来了！"她大声回应。
这个瞬间，林果突然明白了。
那些在病床前发过的誓、那些在殡仪馆里悔过的恨、那些夜半惊醒时蚀骨的思念——所有遗憾都有了重来的机会。
她穿越了。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略显青涩的自己。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爸爸妈妈再有事。
绝不会。
……
“爸！爸！”林果急切的想要寻找爸爸的踪迹。
林果喘着气停在客厅门口，目光急切地扫过——沙发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
“这孩子，火急火燎的......”他话未说完，林果已经冲了过来。
林爸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仰，手中的遥控器差点滑落。他愣了两秒，随即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林果颤抖的后背。
“这孩子，不就是爸昨天出差没赶回来给你过生日嘛。”林爸失笑，声音里带着电视新闻的背景音，“怎么委屈成这样了？”
林果把脸深深埋在爸爸肩头，闻到那件短袖上熟悉的烟草和茶香。这个味道她在无数个深夜里拼命回忆，想到心脏发疼。此刻真实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瞧瞧，眼睛都红了。”林爸抽了张纸巾，笨拙地给女儿擦脸，“明年你生日，爸保证天大的事都推掉，好吧？”
林果用力点头，手指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袖，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她贪婪地看着爸爸额角那道还不太明显的疤痕，看着他还乌黑的鬓角，看着沙发上随手放的公文包——所有这些她曾以为永远失去的细节。
她悄悄许下誓言——这次，她绝不会让那天重演。
“好了好了，快去刷牙洗脸，来吃饭！”林果被妈妈催促着，连忙抹了把脸应声：“嗯！来啦！”
她小跑着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深呼吸平复翻涌的情绪。镜子里的她，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她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洗漱完来到餐厅，热腾腾的早餐香气扑面而来。桌上摆着金黄的煎蛋，冒着热气的白粥，还有妈妈拿手的手抓饼。这些熟悉的饭菜，在林果的记忆里已经隔了整整一年——从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能尝到妈妈的手艺。
“快坐下吃，都要凉了。”妈妈端着刚拌好的小菜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呆呆地站在餐桌前，眼圈又红了。
林果连忙低头坐下，筷子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早餐，此刻在她眼里却珍贵得像一场奇迹。她想起前世那些在便利店里买的冷三明治，想起空荡荡的餐桌，想起多少次在深夜对着手机里存着的全家福落泪。
“怎么了？不合胃口？”妈妈关切地问，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不是......”林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赶紧夹起一块手抓饼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进碗里，“太好吃了......妈做的饭，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笑得眼角泛起细纹：“傻孩子，今天怎么这么肉麻。”边说边往她碗里又夹了个煎蛋，“多吃点，上午还要上课呢。”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餐桌上的饭菜热气，也照亮了这个看似平常却来之不易的清晨。林果悄悄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她一定要守住这个家，守住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她细细品尝着每一口饭菜，仿佛要将这个味道永远刻在记忆里。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
“快！果果，嘉树已经到楼下了，把早饭拿着在路上吃，别让人家久等。”
“哎！好！”林果听到陈嘉树的名字，止不住的期待。
“带上嘉树和淮南的饭！”
“好！！”
清晨的小区，还浸在透亮的曦光里。空气带着一夜洗涤后的微凉，草木上挂着露水，四下寂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在啾鸣。
林果跑着冲进了这片静谧里，脚步踏在大理石楼梯上，发出清晰而急促的声响。然后，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就在前方那缕金色的晨光中，他站在那儿，清隽的背影仿佛被光线勾勒出了一道温暖的金边。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来不及收住的脚步声，身影微微一顿。随即，他慢慢地、慢慢地回过了头。
初升的太阳在他身后，将他额前的发丝染成柔和的浅金色。他的眼眸在清朗的晨光中，带着一丝刚醒般的迷蒙，却在看清是她的一刹那，骤然变得清晰、专注，仿佛她的出现，才真正唤醒了这个清晨。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可就在这带着凉意的空气里，就在他沉静的目光中，一股庞大而滚烫的思念，如同终于冲出地平线的太阳，在她心中轰然爆发，无可阻挡。
我好想你。
这念头如此强烈，清晰得如同此刻落在他肩上的阳光。原来那份深藏心底的惦念，并不会被夜晚带走，反而会在每一个崭新的黎明，随着苏醒的心跳，变得更加迫切，更加无处遁形。
林果慢慢的走进陈嘉树。她止住了昨天那样的急切心情。使劲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陈嘉树：“早上好！”
林果：“早上好！哦，这是给你的早饭。”
陈嘉树：“哇！好久没吃到林阿姨做的饭了！嗯！真香！”
林果：“你喜欢就好。”
林果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
陈嘉树：“哦，对了。淮南有点事，已经先走了。让我们两个自己去。”
林果：“嗯，好啊。”
去补习班的路不远，也就是8分钟的路程。
……
清晨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洒下跳跃的光斑。他走在她身旁，专注地享用着手中的煎饼果子，每一口都带着心满意足的实在。酥脆的声响和豆浆温热的甜香，构成了一个她无法介入的、自足的小世界。
而她，却几乎没在听他说早点如何美味。她的目光悄然停留在他侧脸，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贪婪的审视。他好像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更硬朗了，但笑起来眼角漾开的纹路，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贵感，混合着街上车流的背景音，在她心中静静流淌。她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失而复得的日出。
林果想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谁害了你？
可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陈嘉树依旧好好的站在这儿。
……
补习班中，因还未上课，大家都很活跃。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同学们的谈笑声、收拾书本的哗啦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背景音。
陈嘉树让林果把早饭拿着。自己鬼鬼祟祟的溜到周淮南身后，准备吓他一大跳。
周淮南还坐在座位上，安静的写着练习册。突然，他感到后背被人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带着些许被打扰的疑惑，下意识地转过身，同时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谁啊？”
然而，他的视线在抬升的过程中，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正低垂着看向他的眼眸中。
是林果。
她就站在他座位后方那片有限的空间里，仿佛一直就在那儿。他起身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近到他能看清她眼中映出的、自己有些愣怔的模样。
喧闹的教室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所有未出口的询问都哽在了喉间。世界的光晕似乎都聚焦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上，那里面有和他同款的讶异，还有一丝来不及褪去的、轻柔的笑意。
一股热意“轰”地一下涌上耳根。他忘记了追究刚才那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一种清晰而陌生的悸动，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在他心口震荡开来。
林果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慢慢的举起手，“早饭。”
周淮南也意识到了刚才奇怪的氛围。连忙咳咳两声，“谢谢。”
”座位给你们留好了，往里坐吧。”
“好...”
陈嘉树坐到了两人的中间。用手肘了一下周淮南。
陈嘉树：“哎！南南，刚才有没有被我吓到？！”
周淮南：“是你搞得恶作剧？！”
陈嘉树：“不是我还能是谁？”他有些得意。
周淮南：“呃...我早该知道的。哎，话说回来，你成绩那么好，干嘛还来上补习班？你当真是不给其他人留活路了！”
陈嘉树：“哎呀！我这不是怕你们两个孤单吗！我这才放弃我睡懒觉的时间来陪你们，怎么样？感不感动？”
说完还肘了一下林果。
林果：“嗯。谢谢你。”
陈嘉树：“？”
周淮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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