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门无声合拢，将霍信与那个令他无地自容的空间彻底隔绝。
他几乎是瘫坐在驾驶位上，整个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直到自动驾驶系统发出温和的提示音，询问目的地，他才报出回家两个字。
车子平稳升空，融入川流不息的空中航道。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城市天际线，阳光灿烂，一切都充满活力，可霍信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强撑的体面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有什么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他咬紧嘴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却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心口尖锐的酸涩带着委屈与难堪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听一句安慰。可脑海里闪过闻永安从两人共同的好友那里听到后可能露出的嘲讽表情，或是姑奶奶霍恩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就立刻打消了念头。
这种丢脸的事情，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被拒绝后火辣辣的痛感，和前所未有的茫然。
与此同时，杜薇薇正在星网虚拟会议室里与宣传团队核对下周的通告流程，个人终端忽然弹出一条通讯请求。
看到来电显示是谢瑶，她着实愣了一下。谢瑶很少直接联系她，尤其还是通过私人线路。
她示意团队稍等，切换到私人频道。
“谢导？您找我？”
通讯那头的谢瑶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平静，但内容却让杜薇薇瞬间睁大了眼睛。
“杜女士，抱歉打扰你工作。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霍信刚才从我这里离开，情绪似乎不太对，能麻烦你去看看他吗？”
“霍信？”杜薇薇更诧异了，“他怎么了？是项目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她下意识以为又是创作上的分歧或是霍信那少爷脾气惹了什么麻烦。
谢瑶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工作。他刚才向我表白了。”
“哦，表白啊……什么？！！”杜薇薇差点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向您……表白了？！”
这消息比听到星火要倒闭了还让她震惊。
霍信那小子，居然敢去招惹谢瑶？！
“嗯。”谢瑶温柔地笑了笑，“但我还没给出明确回应，他似乎就误会了我的意思，自己跑掉了。看他离开时的状态可能不太好。我有点担心，所以冒昧联系你。”
杜薇薇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是本能应承下来：“好，好的谢导，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系他，您放心。”
通讯切断，杜薇薇还处在强烈的震惊中回不过神。
霍信向谢瑶表白？
而且听谢导的意思，霍信那小子怕是以为自己被拒，伤心跑掉了？
这家伙……
“我的老天……”杜薇薇扶着额头，简直不敢想象霍信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那家伙看着张扬，其实脸皮薄得很，尤其是在感情上。
她立刻切回团队频道，苦笑道：“抱歉各位，突发紧急状况，剩下的流程邮件同步给我，今天的会先到这里。”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退出了虚拟会议室。
迅速调出日程表，将后面几个不太紧急的预约全部推迟，然后立刻定位霍信的个人终端信号。
“这家伙……”杜薇薇叹了口气，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快步走向悬浮车。
她得在那小子把自己关起来胡思乱想之前找到他。
杜薇薇根据定位找到霍信的悬浮车时，发现车子就停在他自家顶楼，但人却没下车。
她拉开车门，低气压扑面而来。
霍信瘫在驾驶座上，手臂搭着眼睛，但那泛红的眼圈和微微肿起的眼皮，根本遮不住。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忍住差点溢出的笑声，心里又觉得这小子实在有点可怜。
“喂，打算在这儿孵蛋呢？”杜薇薇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闷，“赶紧起来，有正事。”
霍信动了动，闷声闷气地说：“没心情。什么正事都别找我。”
“由得你选？”杜薇薇挑眉，直接调出自己的光屏，将一份文件投影到霍信面前，“余志勇老爷子发来的，《无限轮回》宇宙的初步框架和规则设定，邀请你加入，负责其中一个独立单元。你给我打起精神！”
霍信瞥了一眼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
“……知道了。我会看的。”
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杜薇薇气不打一处来，又有点好笑。
她伸手戳了戳霍信的胳膊：“就这？霍大少爷，你有点追求行不行？”
霍信突然放下手臂，露出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委屈地瞪着她：“薇薇姐，我刚刚经历了人生重大的挫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心理健康，就只知道工作工作。”
看着他像只被雨淋透的大型犬，杜薇薇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霍信的额头：“我要是不关心你，现在就该在星网会议上嘲笑你，而不是跑到这儿来对着你这张怨夫脸。”
霍信被敲得愣了一下，揉着额头，小声嘟囔：“那倒也是。”
“知道就好。下车，回你房间去。顶着一对兔子眼像什么话。”
霍信磨磨蹭蹭地跟在她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杜薇薇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从保鲜柜里找出冰镇的凝胶眼膜，又拿了条干净毛巾用冷水浸湿，回到客厅，递给瘫在沙发上的霍信：“敷上，消肿。”
霍信乖乖接过，把冰冷的湿毛巾和眼膜敷在眼睛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安静了一会儿，他闷闷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薇薇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车里？还来得这么快？”
杜薇薇正在帮他整理随手扔在桌上的资料芯片，头也没抬：“谢瑶联系我的。”
敷着眼睛的霍信猛地坐直身体，毛巾和眼膜掉了下来，他也顾不上，睁着还泛红的水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杜薇薇：“她联系你？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像个炮弹一样从她家冲出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有点担心，让我来看看某个笨蛋有没有躲在哪个角落偷偷掉金豆子。”杜薇薇抱起手臂，看着霍信瞬间爆红的脸，微微地笑了笑。
霍信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杜薇薇那句话。
谢瑶联系我的。
“她真的联系你了？”霍信猛地又抓住杜薇薇的胳膊，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像是要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薇薇姐，你没骗我？她真的特意找你，让你来看我？”
杜薇薇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是是是！千真万确。谢瑶，谢导，亲自，用她的私人通讯，联系了我，你的经纪人，让我来看看某个因为她一句话就上演失踪加自闭的麻烦精。听明白了吗，需要我再重复几遍？”
霍信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嫌弃，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之前的灰暗和沮丧一扫而空。
“嘿嘿……她真的找我了，她担心我……”
看着他这副瞬间阴转晴，甚至开始冒傻气的样子，杜薇薇简直没眼看：“行了，看你活过来了，我也该走了，一堆事呢。”
她刚站起身，衣袖又被霍信拽住。
“薇薇姐，你别走。”霍信仰着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倾诉欲，“你听我说，谢瑶她真的特别好。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真的喜欢她很久了。你看她工作的时候那么专注，那么有才华，想法总是那么厉害。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其实心很软，对剧组里的人都很好，记得每个人的习惯。还有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虽然很少笑，但是特别好看。还有……”
杜薇薇忍无可忍，抬手打断他：“停停停，霍大少爷，我知道谢导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全联盟都知道她很好。但是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现在这副痴汉脸？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霍信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我是说真的，薇薇姐，你不觉得吗？她那种冷静底下的温柔，强大却不盛气凌人，明明自己那么厉害，还总是愿意给别人机会，我从来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人……”
杜薇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一个刚经历情绪过山车的傻子计较。
她耐着性子又听了几分钟，发现霍信翻来覆去就是谢瑶真好和我超喜欢她这两句话，只是换着形容词和事例包装。
终于，在霍信第N次强调“谢瑶连思考时候蹙眉的样子都特别迷人”时，杜薇薇的耐心宣布告罄。
“霍信，”她猛地提高音量，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霍信吓了一跳，“你给我适可而止。谢瑶是好是坏，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做总结报告。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但你再拉着我叨叨个没完，信不信我现在就给谢瑶发讯息，说你因为被她拒绝精神失常了，建议她把你拉黑冷静几天？”
霍信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终于闭上了嘴，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拽着杜薇薇衣袖的手，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嘛。”
杜薇薇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我走了，你赶紧给我看余老爷子的资料，明天我要看到你的初步想法。再敢消极怠工，看我怎么收拾你。”
砰的一声，房门被带上，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
霍信揉了揉被杜薇薇吼得有点耳鸣的耳朵，脸上却一点恼意都没有，反而控制不住地又慢慢笑了起来。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抱着一个靠垫，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甜得发胀。
谢瑶联系了薇薇姐。
谢瑶担心他。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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