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办公室。
光屏上映出的光线冰冷，映照着他铁青的脸色。
盯着光屏上急速翻转的舆情，他猛地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办公桌面上。
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他陡然而起的呼痛声。这声音过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抓起手边的水晶装饰物，手臂扬起，似乎要狠狠砸出去，但最终只是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剧烈颤抖着，又重重将东西摁回桌面。
玛莎垂着眼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内心哀嚎不绝。
明知道是徒劳还要硬碰硬，跟着这种上司真是倒了大霉，今年的年终奖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鲁道夫喘着粗气，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他绝不能就这么认输，无论如何，必须给星火制造点麻烦，哪怕只是让他们不痛快。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第二日一早，当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发现智能门锁发出了冰冷的拒绝音。
皱眉再次尝试身份验证，光屏弹出鲜红的警示框：“权限冻结”。
鲁道夫顿时愣住，脸上闪过错愕，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愤怒。
什么人？！
居然胆敢冻结自己的权限？！
他立刻联系自己的助理想让他问个清楚，却惊讶地发现，通讯中助理的通讯号后面已经没有了强制接通的权限，两人的账号等级比较起来，自己居然更在助理下面。
还不等他回神，就有人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宣告道：“鲁道夫先生，经集团董事会决议，即日起解除您在万象的一切职务。请配合我们完成交接与离场程序。”
鲁道夫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想质问，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被请离了熟悉的楼层，所有个人权限在瞬间蒸发。
中间他也试图挣扎，用个人终端联系几位平日交好收受过他不少好处的股东，通讯却无一例外被直接挂断或转入无人应答的状态。
恐慌如同袭来，他的表情越发地难看起来。
最后，他终于从一位勉强还算有交情的高层那里，得到了一个模糊却足以让他坠入冰窖的讯息：“鲁道夫，这次不是公司不保你。是上面盯上你了。”
那人说完便匆匆切断了通讯，留下鲁道夫僵在原地，面如死灰，连公司里那些平时被他看不起的安保人员将他拖走的时候，也没了反应。
与此同时，在小院里给新得的兰草浇水的顾夏清个人终端响起了提示音。
她动作微微一顿，放下水壶，心跳加速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才接通了通讯。
光屏上浮现出秦佩兰助理的面容。
“顾小姐，打扰了。秦总让我正式通知您，之前那件事情，已经成功，相关人员不日即将公开审理。您到时候可以去旁听。”
“好的，麻烦您了，也请代我谢谢秦总。我知道了。”
通讯切断。
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兰草叶片的声响。
顾夏清维持着接听通讯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秒后，复杂的笑容缓缓在她唇角绽开，如同卸下千斤重担一般如释重负。
那笑容越来越大，可笑着笑着，眼眶却迅速泛红，积蓄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终于支撑不住，扶着花架子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哭声低低地传了出来。
“清清，怎么了这是？”顾母闻声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不哭了，乖囡，告诉妈妈，出什么事了？不是不是都说已经解决了吗？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反而哭成这样？”
顾夏清在母亲怀抱里，哭得更加难以自抑，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妈，我就是觉得委屈，太委屈了……”
凭什么啊……
这么多年背负的污名，承受的白眼，错失的机会，那些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日夜……
如今旧事一切被洗清，过去的时间也再也回不来了啊。
自己承受的痛苦是真的，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也是真的。
“妈知道，妈都知道……”顾母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声音愈发轻柔，“委屈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咱们就把这一页彻底翻过去，啊？”
在母亲轻柔的安抚下，顾夏清尽情地哭了一场，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酸楚一次性冲刷干净。
等道哭声渐渐止息，变成小声的抽噎，她从母亲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双目红肿却明显轻松了许多的脸。
顾母拿出手帕，细细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打趣道：“瞧瞧这眼睛肿的，我们清清是个小哭包呢。”
顾夏清被母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破涕为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嗔道：“妈。”
这一笑，如同雨过天晴，眉眼间那份长久笼罩的阴霾终于散尽，重新焕发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明亮光彩。
顾母欣慰地看着女儿，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好了，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真的过去吧。从今往后，我的清清，要为自己，好好活。”
顾夏清重重点头：“嗯，妈，你放心。平台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活得比谁都精彩。”
相视一笑，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希望的光。
在公开审理到达之前，《灯塔》的首映日悄然临近了。
在确认谢瑶并非导演，导演是许琳之后，星网上的期待确实低落不少。但后续的预告片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星火出品的招牌，也让不少人将视线投注在这部作品上，充满期待。
讨论区里，“期待正片”、“相信许导”、“坐等上映”的声音占据主流，相对来说更为理性也依旧热切的期待感弥散在星网的各个角落。
谭美仪疲惫地靠在悬浮车柔软的座椅里，闭着眼，却无法驱散脑海中刚才立项会上的一幕幕。
她的新项目提案被批得一无是处，投资方代表挑剔的眼神，部门主管敷衍的打圆场，还有那个几年前还需要仰她鼻息，如今却已能对她的创意指手画脚的后辈……
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车子驶过繁华的中央大街，巨大的广告牌上，是《灯塔》的最新海报。
谢瑶的名字被醒目地标注在导演许琳的名字上方。
谭美仪怔怔地看着，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曾几何时，她和谢瑶还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她曾是那个冲在前面的人。
星河杯新人赛的冠军奖杯，曾经是她职业生涯最闪耀的开端。
可如今呢？
谢瑶早已一飞冲天，不仅自身成为了联盟顶尖的创作者，更创立了星火，成为了无数新人仰望和依靠的参天大树。
而她这个当年的第一，却似乎在日复一日的妥协和迷茫中，渐渐迷失了方向，成了无人再提起的过去式。
公司里那些曾经远不如她的人，如今要么手握热门项目，要么找到了独特的创作路径。
只有她，高不成低不就，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进退维谷。
这种落差感，在每次看到与谢瑶相关的成功消息时，都会变得格外尖锐。
她下意识地打开了购票应用，《灯塔》的预售界面瞬间弹出，场次后面跟着不少售罄的标志。
手指在购买按钮上停顿了片刻，一丝自嘲掠过嘴角。
去看看吧，看看那个曾经需要仰望自己背影的人，如今已经搭建起了怎样一个令人惊叹的世界。也看看，在谢瑶的庇护下，曾经面目模糊得让人记不住的许琳如今又绽放出了怎样的光芒。
就当是去放松一下，顺便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她选定了一个稍晚的场次，复杂而落寞地选择了购买。
谭美仪回到略显冷清的公寓，褪去外衣，径直走向角落那台流线型的生物舱。
躺入其中，生物舱温柔地包裹住身体，她闭上眼，接入星网。
虚拟影厅的灯光已经暗下，舒适的座椅间只有零星几个提前入场的观众身影。
她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心情复杂地等待着。
对谢瑶的上一部作品《起源》，她的评价自己都觉得有些大言不惭。
不管是剧本、镜头，还是表演，单独拿出来看，似乎都只是不错的水准。
但谢瑶似乎就是有那种魔力，将所有仅仅只是不错的元素完美融合，升华成令人沉浸的顶级体验。
有了《起源》珠玉在前，这部许琳执导的《灯塔》，她的期待就实际了许多。
只要许琳能稳稳当当地讲好一个故事，顺利承接住《起源》带来的热度，就算成功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谢瑶。
影片开始。
起初，谭美仪还带着些许审视和心不在焉，思绪偶尔会飘回白日立项会的挫败感中。
但随着剧情推进，那个关于冒险小队深入一个规则混乱角色扭曲变异的童话小镇，必须解开诅咒核心才能逃脱的故事，渐渐抓住了她。
她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分析，真的沉浸去了这个故事中。
当影片结束，片尾字幕缓缓升起时，谭美仪怔怔地坐在原地，虚拟影厅的灯光亮起，映照出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困惑。
为什么？
这部片子细想起来似乎一切都只是平平。
剧本结构工整，甚至有些过于遵循经典的三幕式；导演技巧扎实，但缺乏令人眼前一亮的天才手笔；整体观感四平八稳。
单拎出任何一方面，她都觉得，自己或许能做得更巧妙更大胆。
然而，为什么这个在她看来各方面都只是良好甚至有些保守的作品，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如此后劲十足的效果？
她明明觉得许琳的导演手法在某些转场处理上略显青涩，觉得某个情节转折可以更精妙，可为什么整部电影看下来，自己竟然被深深代入，甚至在小队最终逃出生天时，暗自松了口气？
1 1 在这里，似乎产生了大于 2 的化学反应。
反观她自己那些被投资方批评想法太多结构散乱的项目，那些她自认为充满了灵光一闪的创新点子和复杂叙事野心的作品……
为什么最终呈现的效果，反而远不如这部看似平平无奇的《灯塔》？
谭美仪靠在生物舱内壁，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自我怀疑，悄然淹没了她。
技术、想法、野心……
她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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