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死了？

大厅里响动着隐约的音乐，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氛、醇厚的酒香，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优越感。

这里是中央星域顶尖创作者的小圈子聚会，衣香鬓影，谈笑风生，话题总绕不开最新的项目和星网的风向。

李梓端着酒杯，看到星网头条的标题，心里面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此刻，看着谢瑶这惊世骇俗的选角，混合着嫉妒与幸灾乐祸的恶意猛地冲上头顶。

“哈，梅布尔！”他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嘴角咧开一个刻薄的弧度，“谢导……真是艺高人胆大啊。七十二岁！这拍出来是什么？敬老院温情片？”

“放着那么多当红炸子鸡、演技派不用，偏要去挖个七十二岁、息影快二十年的老古董。”

他刻意加重了“七十二岁”和“老古董”这几个字，满意地看到周围有人露出会意的、或是惊诧的表情。

“梅布尔当年是风光，可现在，谁还认识她？我看，霍恩的钱，多半是要丢到水里面，连个响都听不到了。”

他越说越觉得畅快，仿佛将输掉项目的郁气都吐了出来：“要我说，谢瑶这就是被前两部片子的成功冲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动物片还弄个老太太当主角？我看她这次怎么收场，等着扑到地心去吧！”

“李导，”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些微的冷意，“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余锦元，一位以恢弘星际战争场面著称的大导。他已经年逾五十，却依旧身材挺拔高大，此时正冷冰冰地看着李梓。

李梓一愣，没想到会有人出头，还是地位不低的余锦元。

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试图维持气势：“余导？我说的是事实。怎么，戳到你痛处了？莫非你也是梅布尔老太太的粉丝不成？”

余锦元几步就走到李梓面前，两人身高相仿，气势却截然不同。

站在余锦元面前，李梓莫名地就显得有些瑟缩。

“痛处？”余锦元不屑地看着他，“梅布尔女士是国宝级的表演艺术家，她是你这种靠拍些动物片，连人都不敢拍的三流导演能质疑的？！”

“你！”李梓被当众骂成三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被戳到痛处的他口不择言地大骂起来：“我拍动物纪录片拿奖的时候，她谢瑶还在玩泥巴。一个靠两部小成本文艺片撞了大运的黄毛丫头，懂什么动物？懂什么市场？用个老棺材瓤子当主角，等着扑街吧，扑得连她亲妈都不认识。”

“余锦元，你少在这里倚老卖老。你捧谢瑶的臭脚，不就是看不起老子吗？还梅布尔？呵，好啊，既然你这么看好谢瑶，这么看好那个老太太，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余锦元冷笑，寸步不让，“赌什么？”

“就赌谢瑶这部《猫咪缇娜》！”李梓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赌它能不能成。赌它票房和口碑能不能达到霍恩女士的预期。输的人……”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滚出创作者行列，以后别再拍片！你敢吗？！”

全场哗然。

退出创作者行列？这赌注太大了，简直是拿职业生涯在赌气！

余锦元瞳孔猛地一缩。

他刚才纯粹是出于对梅布尔的敬重和对李梓刻薄的愤怒才出头，根本没想过要赌这么大。

可现在……

周围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他脸上。有惊愕，有担忧，也有看好戏的冷漠。

“怎么？不敢了？”李梓见他迟疑，立刻得意地嗤笑起来，火上浇油，“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不是觉得谢瑶和梅布尔稳赢吗？原来也只是个嘴炮而已哈哈哈……”

“闭嘴！”余锦元被彻底激怒，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那点迟疑瞬间被冲垮。

“赌就赌！李梓，你给我记好了，输了，就夹着尾巴滚蛋。”

“好，一言为定！”李梓立刻接口，生怕他反悔，“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证。”

气氛降至冰点。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聚会，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尴尬。

有人试图劝解，还未来得及上前，就见余锦元狠狠地瞪了李梓一眼，带着一身怒气，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完了，事情闹大了！

那一瞬间，在场其他人脑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半山别墅的车库。

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妻子陶芸温柔的声音响起：“回来了？聚会怎么样？”这温馨熟悉的气息，稍稍抚平了余锦元一路飙升的血压和怒气。

余锦元扯开领带，烦躁地甩在沙发上。

陶芸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了？”

余锦元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把聚会上的冲突和李梓那个该死的赌约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依旧对这件事气得难以平复，但说到自己一时冲动饮下的赌注，却又带上了懊恼和后怕。

“退出创作行列？锦元，这赌注太大了。”陶芸听完，脸色也变了，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我当时真是气昏了头，李梓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激我！”

陶芸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手：“锦元，谢瑶的那两部电影，《遇见你》和《天使》，你看过吗？”

余锦元猛地一愣，满腔的愤怒和懊恼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

“……没，没有。当时……星网讨论度很高，但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陶芸的声音温柔，但戳破了他所有的侥幸，“你连谢瑶的作品都没看过，连她凭什么能打动霍恩女士都不知道，仅凭着对梅姨的敬重和对李梓的愤怒，就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余锦元顿时语塞。

被陶芸这么一问，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刚才的豪赌，竟然完全是基于自己对梅布尔的敬仰和对李梓的愤怒。而谢瑶其人，除了星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新闻和两个片名，他竟然一无所知。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万一……万一谢瑶这次真的搞砸了呢？万一霍恩女士不满意呢？那他余锦元，几十年打拼的声誉、地位、事业……岂不是要因为一时意气化为乌有？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我还没看过。”

陶芸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家庭影音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看看吧。”

巨大的光屏亮起，余锦元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点开了《遇见你》。

起初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二维动画？低成本？他有些不以为然。

但随着剧情的推进，女孩一次次穿越时空试图拯救母亲，哪怕代价是自己从此不存于世，而母亲最终却选择了旧路，因为遇见女儿，她永不后悔。

画面并不华丽，叙事却细腻精准得可怕，每一滴眼泪，都仿佛落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余锦元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

接着是《天使》。

科幻设定下的温情内核，人类与仿生人的恋爱下潜藏着阴影，最后选择拒绝的瞬间，余锦元也难得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那种含蓄而澎湃的情感力量，让习惯了宏大叙事的他也感到震撼。

光屏暗下，房间里一片寂静。余锦元靠在沙发里，久久没有说话。

陶芸轻声问：“怎么样？”

“……厉害。”余锦元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语气分外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谢瑶确实才华横溢。她对情感和细节的洞察力，是他这种人难以企及的，尤其是那份触动人心最深处共鸣的能力。

“那……现在有信心了吗？”陶芸问。

余锦元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反而更添了几分凝重。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着摇头：“感情片和动物片，是完全不同的赛道啊。感情片能打动人，不代表动物片也能成功。更何况，一个七十二岁的主角，观众真的会买账吗？”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妻子，更像是在问自己：“谢瑶啊谢瑶，你可千万……千万要成功啊……别让我这把老骨头，真把棺材本都赔进去……”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既因谢瑶的才华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又因题材和选角的巨大不确定性而陷入更深的焦虑。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谢瑶的才华这次也能创造奇迹。

然而，他的心情注定无法平静。

光屏上，一个来自圈内朋友的信息突兀地跳了出来，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老余，快看李梓的私人主页，他把你俩的赌约挂出来了。还附了聚会视频片段，现在圈子里都传疯了！”

余锦元的心猛地一沉，点开链接。

李梓那条精心编辑的朋友圈赫然在目：“今日聚会小插曲。与@余锦元导演就谢瑶新片《猫咪缇娜》打了个小赌。赌其成败。输者退出创作界，永不再拍。立此为据，诸位同仁共鉴。期待余导兑现承诺的那天！”

下面已经是一长串的点赞和评论：“李导霸气。”“哇！玩这么大？”“余导这次冲动了啊……”“坐等结果。”

李梓这混蛋，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把他架在火上烤！

余锦元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攥着终端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完了，退路彻底断了。

与此同时，在星网一个相对没那么光鲜亮丽、聚集了大量中下层创作者的论坛板块里，关于谢瑶新片《猫咪缇娜》的讨论也热火朝天。

“热度真高啊，羡慕哭了。这项目要是给我，少活十年都行。”

“得了吧，死亡委托，烫手山芋。谢瑶要是接不住这泼天的热度，摔下来更惨。”

“我看悬。她前两部是温情挂，突然转动物片，还是霍恩女士的猫……步子迈太大了吧？”

“ 1，选角更迷，梅布尔奶奶……emmm，情怀是有的，但扛票房？”

“楼上懂什么？谢瑶选角肯定有她的道理。《遇见你》和《天使》还不够证明吗？”

“证明啥？证明她会拍人和仿生人的感情戏。动物？两码事！”

“赌五毛，这片必扑！霍恩女士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等着看谢瑶怎么交代吧。”

帖子飞速刷新，各种羡慕、嫉妒、担忧、嘲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一个顶着乱码ID的用户突然发了个新帖，标题异常醒目：“【内部一手】《缇娜》剧本劲爆片段流出！速看！手慢无！”

帖子内容很简单：“朋友在星辉内部搞到的，绝对真实！谢瑶这次玩得真大！看完我人傻了！[附件：加密文本片段]”

这个标题瞬间引爆了论坛。

“卧槽？？真的假的？！”

“内部流出？楼主牛X！”

“加密文本？快解密看看！”

“别是钓鱼吧？”

在无数催促和质疑声中，很快有人解密了文本片段，并迅速将内容复制粘贴到了回复里。

场景：夏洛蒂的卧室-傍晚至入夜

人物：

夏洛蒂：垂危的老妇人。

狸花猫缇娜：夏洛蒂的猫。

(开场)

场景：夏洛蒂的卧室。夕阳最后的金色余晖斜射入窗，在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空气中有消毒水味和一种虚弱、凝滞的气息。

夏洛蒂躺在床上，瘦骨嶙峋。曾经整齐的银发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呼吸微弱、浅促。

狸花猫异常安静地蜷缩在她枕头旁。它没有甩尾，没有拨弄，只是静静趴着。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缇娜，眼神里没有了警惕，只剩下深沉的悲伤与依恋。

(夏洛蒂的动作)

夏洛蒂极其费力地、缓慢地侧过头。视线模糊，却准确地落在枕边那团毛茸茸的生命上。

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气音。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她深陷的眼角皱纹滑落，洇湿了洁白的枕套。

她布满老年斑、瘦骨嶙峋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点，指尖颤抖着，朝向猫的方向。

(猫的回应)

猫咪似乎感应到了。它没有躲闪。

它异常温柔地，主动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轻轻地贴在那冰冷、即将失去温度的手指上。

(结尾)

窗外：最后一点金色的阳光彻底沉入地平线。

房间内：光线转为灰蓝。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

夏洛蒂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狸花猫保持着依偎的姿势，脸颊仍贴着她的手，仿佛在无声守护。

寂静温柔地笼罩了一切。

（场景结束）

整个论坛，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有人颤抖着敲下第一个回复：“……死……死亡场景？！！”

紧接着，信息流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我的天，女主角……死了？！”

“这……这是霍恩女士的角色吧？！谢瑶敢写死霍恩女士？！！”

“疯了吧，这剧本霍恩女士看过吗？她同意了吗？”

“难怪叫‘死亡委托’，原来是这个意思？！物理意义上的死亡？”

“太敢写了，太虐了。我光看文字描述就要窒息了。”

“这情感冲击力……绝了。梅布尔奶奶演这个……嘶，不敢想。”

“霍恩女士看到自己演的角色死得这么……平静又悲伤，会怎么想？”

“楼上傻吗？这角色明显不是霍恩女士本人。但……隐喻呢？这死亡场景的平静和陪伴……简直是对生命终局的最高礼赞……”

“礼赞个屁，霍恩女士年纪也不小了，看到这种情节，心里能舒服？谢瑶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完了完了，谢瑶这次真的玩脱了，坐等霍恩女士震怒。”

“我就说必扑，连女主角都写死了，还是这种平静的死亡，观众买账才怪，丧气。”

“不，我觉得……这可能是神来之笔。把动物与人的羁绊推到了极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那份超越物种的情感的永恒见证。”

“赌五毛，霍恩女士要么爱死这个结局，要么……谢瑶就真的死定了！”

“快，快把这片段转出去，星网要炸了！！！”

论坛彻底沸腾。

这流出的死亡片段，如同一颗投入深水潭的炸弹，瞬间将《猫咪缇娜》项目推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