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斜插过男人尸首、与地面形成三角,静立了十多分钟。
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有人直直穿过尸首,沾了血迹也面不改色,全然未觉,也有人大老远就对尸首避之不及,惊恐慌乱,甚至缺氧晕倒。
没有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
那具静止的尸体,只存在于一部分人眼中,确切的说,只存在于头顶有进度条的人眼中。
背心男绕着尸首察看几轮,最后“啧”一声,仰头问,“真是疯了,植入这么血腥的场景?”
沈自汀昂首。
天空湛蓝无云,树在风里簌簌作响,一切如常。
没有回应。
背心男索然无味地打道回府,那被血浸透的包,此刻与衣服频繁磨碰,却蹭不上一点儿。
沈自汀似乎摸出些门道,他盯着那具尸体求证,很快——
尸体连同钢筋、血迹一同消逝,那儿自清洁成平时道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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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算死了。
那自己算是没死。
穿进莫名时空,再遇上不告而别的前男友在招摇撞骗,沈自汀越想,身体那阵生理性恶心就反涌得越是厉害。
他回神,走到马路牙子上,右侧一辆白色大众长鸣喇叭,暴躁地驱赶乱窜的行人和电动车,挡风玻璃后的男人,嘴巴张成快板,不时扭头与人对骂。
就它了!
沈自汀蓄力,瞄准时机,距不到十米时一跃而出,“砰”得一声巨响,轮胎打转与地面擦出“嘶嘶”刺响,沈自汀起飞又降落,天翻地覆。
有东西陆续砸到了他身上。
轮胎?
西兰花。
葱?姜?蒜?
他掉到菜摊里了?
一群糟糟嗡嗡的议论聚了过来,沈自汀紧皱眉头,察觉到不对劲时,身子倏地一轻。
“这么想不开啊。”轻佻的语气在头顶响起,沈自汀懵得睁眼,原来车子碰倒的是妇人,那妇人的自行车撞到了他。
背心男提起它后脖观察一圈,沈自汀没好气地瞪他,“腾”得使来一飞踹。
离我远点!
时祁抵住它脚,将扑腾的小冬瓜放到地上:“省省力,别骗子骗子地骂。新来的吧,我叫时祁,我也提供黄牛业务,专业代刷,保你通关,完好无损回去。”
沈自汀看着头上跳出一行字飞进了时祁的进度条:
读心 10。
哈?
时祁诧异,时祁那松开的手又一下收紧,沈自汀天旋地转间又倒进了时祁的怀里。
沈自汀白眼:有病?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四眼……”时祁逗弄地“嘬嘬”两声,自信扬眉地推销起来:“你可以考虑一下。”
骗你爹头上来了?
沈自汀张口咬他,头顶响起播报:【进度条为0】
肃穆的声线即刻破防,一串火烧屁股的尖叫声极不协调地跟来:【完了啊,这又没一个,掌祀管要被扔进来历练了啊啊啊啊!!!】
什么乱七八……
“啪!”
身体里响起类似电闸关闭的声音,沈自汀两眼一黑,陷入无边黑暗,忽火光冲天,火舌扑涌,热浪一波一波袭来。
好痛。
他咳呛地蜷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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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汪汪!”
五黑犬奋力吠叫了一会儿,进度条仍没有动静,时祁舀出一勺狗粮,“遗憾落选,不过给我加了3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下一个。”
五黑犬埋头吭哧,时祁端起树叶上的蜗牛送到沈自汀面前。
……
时祁凑近蜗牛仍在蠕动的身躯:“表达出你对它的感激,喜爱之类的都行。”
蜗牛:……
时祁:“行你走吧。哎送你一程。”
送完蜗牛后,时祁烦闷地看着那几乎没有起色的进度条,又去树叶里抓了只毛毛虫过来。
时祁眼神交流:你,好感,它,懂?
毛毛虫继续驱动着密麻的身躯。
等了五分钟后,时祁手一挥,毛毛虫“咻”一身掉进了灌木丛。
攻略一百种动物?
他蹲下身看着天使翅膀样式的进度条,“外面那个真是疯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我说话?】
时祁:“我是你爸爸的二姑的舅舅的老婆的儿子的表兄……”
进度条义正严辞:【停!禁止套近乎!禁止骚扰,我要进入工作了!】
时祁:呵呵。
沈自汀孱弱地睁开眼,略微动了动,一股焦味喷鼻,他转头,又是……
怎么阴魂不散!
“咒人再咒大声点呢?”
沈自汀屁股朝他。
时祁“啧啧”两声,那火烫卷了他的毛,可一点没挫磨他的刺,白瞎他这半袋狗粮。他起身,“全时空仅我一人提供专业代刷,其他找上你的都是骗子。我是时祁,九位数小狗。”说完,便挪开脸,两人分道扬镳。
沈自汀自然没放在心上,他走在街上,路过一脸装修车卸下的几片玻璃,靠墙立着的透亮镜面反射出他的样貌——乌黑短毛,胡须蜷曲,有着金色的眉毛、腮帮和四肢,沈自汀怔愣看着镜子里跟随他的影子——
小松?
小松没死!
时祁的话语飘了回来:“保你通关,完好无损回去。”
而时祁早没了影,沈自汀回头盯着自己的模样,直到玻璃被搬得一块不剩,徒留光秃的墙,他仍杵这儿。
【电量警告!电量警告!】
进度条在沈自汀眼前着急。
进度条空的惩罚他看到了,“那奖励呢?”沈自汀问。
进度条不自信的左右看,最后激动地弯过两边翅膀指了指自己。
【你在和我说话吗?】
沈自汀无语地看向进度条。
【嚯嚯!你终于理我啦。】
“奖励是什么?”
【什么奖励?】
“进度条空了会死,满了会活吗?”
雀跃的进度条一下蔫巴:【涉及时空机密,无法透露……要不,你和聊我点别的?人生理想,诗词歌赋……】
不用了。
沈自汀垂下尾巴,走进巷子,在一处飞满了苍蝇的垃圾堆前停下了脚步。塑料袋里流出红油,猪蹄、鸡架浸泡在咀嚼又吐出来的糊状豆腐里,呕吐物流泻一地,米饭腐化腥臭的水状……
真恶心。
沈自汀扭头要走,四条粗壮的擎天柱出现在眼前,沈绪抬头,恶犬垂下的两袋下巴在他眼前晃悠。
沈自汀:没吃。
恶犬发出更重的怒吼。
沈自汀让出位置:要吃你吃,我不吃。
恶犬爆啸,甩着下巴朝他猛扑过来,沈自汀没逃几步便被狠狠踩在脚下,空空的肚子踩吐出苦水,沈自汀尝着口腔里发酵的酸苦,愤而怒起,几个回合下来,浑身口水臭、遍布着大大小小伤口的沈自汀拖着身躯,躲到了黑暗的灌木丛里。
-
【很痛吧?一定很痛吧……呜呜呜……】
沈自汀:没死,别吵。
他躺在杂草间,蚊虫聚集在眼前,像为食物举行庆祝仪式。沈自汀最后挥了一爪驱赶,愈发模糊的视线中,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这是我的狗狗,叫小松。”时祁开门,他跟在后面走进去,四眼铁包金蹭完主人后,原地定着,炯炯有神的两眼就那么刚正地打量着他。
而这目光,似乎穿过记忆,在一米不到的地方,看着他。
沈自汀恍惚,再用力看去时,又消失了。
旁边河道突然爆发出一道疯狂的笑声,穿着背带防水裤的男人抄起兜网,一步步往坡上走来。
网里是一大堆清道夫和埃及鲶鱼,他戴着手套,“嘎嘣”一下掰断,“嘎嘣”,掰断……处理完清道夫后,又将埃及鲶鱼挨个敲去西天,埋进了土里。
大功告成之后,掰鱼男舒畅地伸展四肢,“咦?”他走过来,摘去手套,“怎么成这样了?”他说着像抱孩子那样,将沈自汀托到肘弯上。
“我不伤害你,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掰鱼男申明。
沈自汀一动不动,倒不是相信了这人,而是这人头上天使进度条,冻结在了100%。
进度条不肯告诉他的答案。
他很快就能亲眼看到了。
-
男人卸下装备,进到农房,用碘伏给沈自汀消了一遍毒。
“好了。”
黄昏钻进民房,给这破旧的一切裹上希望的光辉。男人起身,喂了沈自汀一块面包。自己是东鼓捣,西鼓捣一阵,最后换了干净衣裳坐到了床边。
他摩挲着柜上的照片,眼里的柔情似水。
夜幕降临,时钟发出整点的“咔哒”提示音,掰鱼男将照片放进兜里,临出发前,还不忘鼓舞那进度条见底的沈自汀:
“小狗,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加油啊!”
“啪”得灯光暗下,沈自汀补充水分,四爪一驱,偷偷跟了上去。
掰鱼男去买了一打啤酒,又打包几个下酒菜,走了近二十分钟后,他进筒子楼,上到五楼。
沈自汀鼻青脸肿地跟进廊道,掰鱼男进屋,门没关全,他偷偷钻进去,逼仄的出租屋里,掰鱼男双手挥舞难掩兴奋,在一旁坐下后,另一张脸露了出来。
时祁?
听到沈自汀的想法,时祁倏地看来,匆匆对过一眼,沈自汀在他眼里看到了奇怪的情绪。与掰鱼男的喜悦全然不同,时祁的脸上漫着,
……忧伤?
时祁关掉直播,掰鱼男将桌上的杂物扫到一边,两人摆开一桌菜,正要开动时,掰鱼男突然打了打自己脑袋,“瞧我,怎么把你最喜欢的凉拌牛肉忘了,我去买。”说着,就往外走。
墙里的管道里响起轰轰的水声。
掰鱼男走到门口,抹了把脸。
“时祁。”
“嗯?”时祁慢一步抬头。
“谢谢你。”
男人微笑,往外走两步,“时祁,谢谢…你……帮……”
话语未尽,掰鱼男手掌腐成烂肉,踉跄几步后轰然倒地,他双眼含泪,还想说话,抬起的手,却和喉音一样气若游丝,怎么都说不出声了,手怎么也抬不高了。他撑着嘴,感激又不甘地瞪着天花板。
断气就在眨眼之间。
他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地上流。
沈自汀瞳孔皱缩。
进度条满,不是百分百生。
-
时祁蹲下,合上男人眼睛,沈自汀叫了两声,时祁不理会,将掉出来的照片塞回去,进屋架起手机支架,调试设备准备继续开直播。
门就这么被尸体卡着大开。
沈自汀跃过门跳上床,扯他袖子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时祁有些烦。
沈自汀:他任务做完了!
“哦,原来知道进度条的意思啊。之前还往车上撞,”时祁语气讥讽,看着他身上的伤,“现在怕痛,怕死了?”
沈自汀更用力地扯他衣服:告诉我。
狗头上升起一行“ 5”飘进时祁的进度条里。
沈自汀偏执的心声听得时祁脑袋要炸,“别吵!”他抓起狗往外扔,“咚”得一声,门砸上,沈自汀耳朵贴到门上,听不到任何响动,仿佛时祁凭空消失了一般。
-
他消失,徐春惠鸠占鹊巢搬进紫云山庄。
墙上的日历,也衔接在出事之后。
这个平行世界应该接轨了一部分原时空。
沈自汀看着街道上被进度条区分的两类人,一类是过着自己的生活的npc,另一类则总是行色匆忙透着强压之下的疲惫。
进度条的样式又代表什么?
他和掰鱼男的天使翅膀,而时祁头上,是附了把刀叉的恶魔形状,他企图从数量上得到区分,而采样了好一阵,仍毫无头绪。倒是有了一点新发现:进度条会变颜色。
这颜色意味着什么?
濒死时长?
弥留时间倒计时?
沈自汀想得入迷,旁边“哐啷”一声巨响,垃圾桶翻倒了。
被推倒的男孩从垃圾渣里起身,扔掉头上的香蕉皮,围看的三个未成年见状捧腹大笑,嘴里用着下流的词汇对男孩开始了言语攻击。
不算偏僻的路段发生了明眼的霸凌,而涌向筒子楼入口的住户,大多是不甚关心地看一眼,仿佛这跟吃饭一样,他们习以为常。
男孩又被推倒,这回抵着垃圾桶往后飞了几米,欺凌的人笑得更是猖狂。
沈自汀磨了磨爪。
“你们干嘛呢!”警告声随着一阵跑动的脚步靠近,女孩生气地将手中的遛狗绳抽打在地,以示警告:“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未成年们做着鬼脸吐舌头,“哟哟哟,又来了,小狐狸,你要报警第一个抓的就是你妈!”为首的黄头发摸了摸自己的下身,笑容暧昧,其他人哈哈大笑。
女孩又羞又气得红了脸,她摇摇头,从兜里掏出手机,三个未成年们见状围上来,沈自汀要提醒,却倏地僵住了。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扶住他的腰身,还发出一抽一抽的动静。
沈自汀转头,骑跨在他身上忘我抽动的真是一只棕毛泰迪——
哥们儿。
我是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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