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湛直勾勾的目光称得上是审视,然而被审视的一方却也不介意,甚至主动侧脸转身,将自己全方位地展示。
“好了好了别转了…我们是不是见过?”
“你想起来了?你之前帮我理了裙子。”
“你是那个人偶?!”严湛不可置信:“你装的人偶吗?”
“我就是人偶啊。”爱丽丝像是不明白她说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
原来是中二病,严湛不置可否地挑眉。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萧索复古的室内装潢、这难闻又刺鼻的消毒水味,毫无疑问,一行人显然还在“鬼屋”里。
严湛是最先醒来的人,她看见其余四人都安详地躺在各自的病床上,还换上了浅灰色一片式病号服,这才注意到自己原先的衣服也被叠放在床脚…
继被用针扎晕后,那些人竟擅自脱客人衣服,令她气愤又无奈。
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鬼屋一样,穿着批发的服装跳出来无意义地嘶吼一阵,吓唬吓唬他们得了,干嘛搞得这么真实?
她都看见窗外有乌鸦在飞了。
爱丽丝像是无法忍受过久的沉默,开口挽回她的注意: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严湛没有回答,而是反客为主地盘问道: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是在这里工作还是来玩的?你也是俄国人?”
“我叫爱丽丝…应该是来玩的吧…我…不算是俄国人,你呢?”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什么叫“应该”,什么又叫“不算是”?
自己是不是来玩的,是什么人种也不知道吗?
严湛上下扫视对方一眼,心想上天果然公平,有了美貌就失去了智商,她的目光猝然温和而充满怜悯:
“你看见我们来,然后站在前台扮人偶吓唬我们是吗?”
“我就是人偶啊。”爱丽丝的语气有点着急,皱着眉强调,“我没有想吓唬你们,我一直在等你们呢。”
严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说话怎么这么难懂?”
说话…难懂?爱丽丝的表情空白一瞬。
居然说他“说话难懂”!他还觉得这女人说话难懂呢,问她半天也不说自己的名字。
秀气笔直的眉头皱了皱,爱丽丝在心中整理好措辞,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严湛却已经起身朝赵屿诚扑了过去:
“哥哥,你醒了?”
哥哥?
“嗯…宝宝,我们现在在哪?”
宝宝?
“原来你叫宝宝啊。”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名叫爱丽丝的少女踮着脚凑到了她身后,声音带着一点清亮的沙哑。
“…我叫严湛。”
“严湛…那他怎么叫你宝宝?”
情侣间的私密对话被打断,严湛很不爽,但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她难得多了点耐心:
“因为我们是情侣,宝宝是爱称,满意了吗?可以让我和我男朋友单独聊会儿吗?你不会连情侣是什么也不知道吧?”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讽刺,爱丽丝感觉有些受伤,反驳道:“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
躺平的赵屿诚听见女友和陌生人说话,挣扎着起身,视线越过严湛,看见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
陌生的美丽少女如坠入尘埃的珍珠,将灰扑扑的病房都照亮几分。
“…你是?”
“我叫爱丽丝。”美丽少女语气平常。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爱丽丝点了点下巴,刚想开口说什么,严湛已闪身挡在他面前,微微侧过头露出有些紧绷的侧脸,眼神中有警告意味。
爱丽丝朝女人投以困惑又郁闷的一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的病床,浅灰色的病服荡起弧度,清瘦纤美的背影无端令人怜惜。
美丽少女的病床靠近门口,在严湛的另一侧,此刻乖巧地坐在床边,安静地捏着被角上的线头,落在赵屿诚眼里显得好不落寞,于是扭头对严湛不满:
“你别对人家那么凶。”
短短的一句话像落入面粉厂的火星,瞬间让严湛爆炸了:
“赵屿诚!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怪上我了!”
被对方眼中真切的怒意镇住,赵屿诚喉结滚动一下,犹豫道:
“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之前把我当挡箭牌用,现在忘得一干二净,还盯着别的女人看!赵屿诚,你还想不想谈了!?”
爱丽丝将情侣吵架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闻言嗫嚅道:“我不是女人。”
说完他有些好奇严湛有没有听见,抬眼只看见她气得通红的脸。
初遇的情景给了爱丽丝错觉,以至于在和严湛说上话之前,还以为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显然赵屿诚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他干巴巴地道歉,扯了扯女友的袖口,俊朗的脸庞露出一抹孩子般的无措。
严湛一怔,险些心软,但一想到当时被推出去的绝望,又狠下了心——
“我要跟你分手!”
说完就她跳回自己的床,用泛着潮湿霉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赵屿诚哄她,严湛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眶慢慢湿润起来。
一股委屈让她很想哭,第一次约会搞得这么狼狈,都怪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屋,客人不玩怎么还强制玩呢?
赵屿诚也是,长那么帅,毫无疑问是严湛有生以来交往过最帅的男人,她像是突然暴富的农民无法安心,结果约会第一天见到的美女比一个月见到的还多…
她怎么比得过啊?
现在居然不来哄她,是真想分手,去和那个有钱大小姐/混血小天使在一起吗?!
巨大的挫败感令她越来越崩溃,被子里闷热的空气更是喘不过气,忽然,她的脑袋被人隔着被子用手指戳了戳。
爱丽丝看见的便是严湛这幅要哭不哭,眼睛红通通的模样。
她脸上的妆容被眼泪洗干净,少了几分精致的疏远,却多了些朴拙的可爱,一双黝黑的眼睛被泪水洗涤透亮,带着抹期待和别扭。
“怎么是你啊?”严湛十分失望,眼中的期待和别扭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的哥哥在和他们聊天呢…”爱丽丝收回手指,又加一句,“还不带你。”
“…”
严湛抹了把脸,回头看见四个人都醒了,此刻围在汪元武的病床前打量他的伤腿。
“你都哭了,他也不来安慰你,是因为你们分手了吗?”爱丽丝问。
“我们只是吵架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什么叫挑拨离间?”
“你现在就是在挑拨离间。”
严湛掀开被子往众人那边走去,虽然还是在生赵屿诚的气,但她也好奇汪元武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梯里那血腥的一幕,差点没吓掉她半条命。
爱丽丝看着女人的背影默默不语,虽然不太理解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个好词。
才见面没多久,严湛已经“骂”了他三次了:一次说他说话难懂,一次说他不懂什么叫“情侣”,一次就是刚刚…骂他“挑拨离间”。
粉白的唇抿成条僵硬的直线,爱丽丝目光投出几分茫然,犹豫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反正即使不以身入局,远远看着也有乐趣。
爱丽丝正要转身离开这个伤心地,却不料严湛此时忽然回头:
“你站在那里干嘛啊?过来和我们一起商量,赶快离开这破鬼屋。”
“…”
众人眼看严湛带着那个漂亮的女生径直过来,一时间屏息凝神,既不敢直视,又舍不得不看。
所有人在刚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爱丽丝,余光观察着却不敢出声打扰,尤其是几位男性,双颊已经涌现出炽热的红晕。
严湛站在病床前,看见汪元武那本来骨折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有,而萧映冬的几根手指倒是被纱布厚厚地裹了起来。
“你还真是鬼屋的托?”
她问完却无人回应,抬眼一瞧发现大家都盯着爱丽丝目不转睛,而视线中心的少女正拽着她的病号服,也许是出于害羞不安,整个人都快贴到她后背上。
就像是依恋姐姐的小妹妹…
严湛见状莫名腾起一股保护欲,忽如其来的怜惜感冲淡了对“潜在轻敌”的戒备,替爱丽丝开口道:
“她叫爱丽丝,好像也是来玩的,就她一个人,我们把她也带上吧。”
“感觉有一点眼熟…”许巍阳怯怯道,对上爱丽丝望过来的眼神后害羞地移开眼。
“是啊,前台那个人偶就是爱丽丝装的。”严湛解释道。
“不是装…”爱丽丝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出声打断:
“那…你是个男的?”
躺在床上的汪元武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众人的目光无意识地下移。
“对啊。”
爱丽丝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显然严湛不这么觉得,她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是男的?怎么可能?”
“可是我的身体就是男性呀…”爱丽丝说着就要撩起病服,“你想看看吗?”
“不想!”
其实仔细看的话,也能发现少年微微隆起的喉结,这下所有人都信了。
可惜长这么漂亮却是个兄弟,在场的所有男性都感到有些遗憾,心里像是羽毛在轻拂。
严湛把男友那副表情理解成不满对她靠别的男生太近,于是主动和美少年拉开一大段距离,凑到男友身边:“我们的事出去再聊,行吗?”
“嗯…”
赵屿诚其实不知道“我们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只求严湛能不继续和他闹。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之前是演的吗?”严湛又问。
“怎么可能是演的!”
汪元武神色激动,“真的骨折了,我都痛晕过去了!但现在一醒来,它又好了…”
“能有这么奇怪的事?”
不止严湛不信,其余四人都露出了质疑的表情。
一直沉默的爱丽丝却倏然开口:“是真的,他现在好好的,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声音在耳侧响起,严湛这才发现少年居然又朝她贴了过来,肩膀都挨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好像很喜欢缠着她…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严湛愣了愣,眼珠子一转,心里为这有理有据的推测冒出些小得意来:
不仅是为自己的吸引力而骄傲,还因为爱丽丝也许可以带给男友一点危机感——
看见没有?你的女友可是很有魅力的,不好好珍惜的话就等着追妻火葬场吧!
却没想到赵屿诚对少年格外和颜悦色:
“爱丽丝,你说他死过一次,是什么游戏规则吗?”
语气不像是在和情敌说话,倒像是在和家里的小孩聊天,听得严湛皱起了眉。
爱丽丝回答:“你们忘记那张涂了心的卡片了吗?每死一次,卡片上的心就会减少一颗。”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呆滞。
爱丽丝自顾自地侧头望向窗外,最后一抹血色夕阳照在他的身侧,头发如燃烧的橘色火焰,少年侧颜精致而安静,浮光为其缝上一圈璀璨金线。
没人忍心打破这份静谧,他们静静注视着,却见那修长的睫毛轻颤,像是人偶活了似的、忽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朝众人道:
“晚餐时间快到了,赶紧回床上吧,不然护士们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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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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