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你，以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珍贵的。你的记忆，你的见识，你对功法、丹药、阵法、灵植……乃至修真界风土人情的了解，在这个世界都会找到用武之地。”
谢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刹那间，窗外的景象涌入林疏影的眼帘，让她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疯狂地擂动起来。
没有飞檐斗拱，没有仙鹤祥云。
绝佳的视力让她能清晰的看见，远处是林立的钢铁巨兽，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地面上，偶尔有铁皮盒子高速移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更远处，还有巨大的钢铁飞鸟划过天际，身后不见任何灵力羽翼。
“看，”谢桥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这个世界的人，通过另一种方式，获得了堪比修士的力量。他们能日行万里，能隔空传音，甚至能创造出堪比法宝威力的武器。”
“但又很和平，”他转身，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这里有成熟的法律体系，保护着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没有弱肉强食，没有杀人夺宝。你不用再怕被人追杀暗算。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遵纪守法，安稳度日。等你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或许你可以结合你的过去，制作出能在这个世界使用的东西……创造出许多财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补充道，“你得先学会如何在这里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伸手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个黑色的方块：“比如，先从认识那个叫‘电视’的东西开始。”
林疏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方正物事，表面光滑如镜，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块沉默的黑铁。
“电视？”她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带着深深的疑惑。
谢桥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走上前，拿起一个更小的黑色条状物，对着那“电视”轻轻一按。
“滴”的一声轻响，黑色的方块瞬间亮起，发出绚烂的光彩和清晰的声音。
林疏影双眸微动。
画面里呈现出一片蔚蓝无垠的汪洋，成群结队的、色彩斑斓的怪鱼在其中悠然游弋，真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那层薄薄的屏障，游到她的面前。
“幻阵？还是留影石的一种？”
不论是留影石记录过去，还是幻阵重现过往，勾勒假象，她都见识过。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科技。驱动它的不是灵力，而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种名为‘电’的能源。”
他将那个条状物——遥控器，轻轻放到她微凉的手中，指着上面的几个按键，耐心解释道：“这个可以切换不同的‘影像’，我们称之为频道。这个可以调节音量的大小。你可以在这里面看到我们这个世界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甚至是历史过往。它是你了解这里最快的方式。”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遥控器，是了，这是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
真是……了不得啊。
“好了，你先自己熟悉一下，好好休息。”谢桥适时地准备离开，“我叫谢桥，这里是我家，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说完，他便带着纪远修转身离开了房间，体贴地为她关上了门。
要给她私人空间，好好适应。
房间里只剩下林疏影一人。
她孤身坐在沙发上，四周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海浪声。她看着屏幕里自由自在的鱼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丹田和破碎的经脉。
绝望与希望，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剧烈地交战。
许久，她颤抖着手指，学着谢桥的样子，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键。
画面一闪，蔚蓝的海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无数钢铁盒子在地面上汇聚成闪光的河流。一个悦耳的女声从电视里传出，说着她完全听不懂，但又觉得无比新奇的话语。
林疏影怔怔地看着。
这个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条状物，此刻在她手中仿佛重逾千钧。
她又按了一下。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古怪透明“镜片”的男人，他身后是一块写满了她看不懂的符号的白板。男人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神情激动而专注，像是在阐述着某种天地至理。虽然听不懂，但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蕴含的热情和自信。
这是一种……传道？
她不断地按着按键，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孩子，贪婪地窥探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一角。
她看到了身穿统一服饰的孩子们坐在明亮的房间里，齐声朗诵着什么；看到了农人在金色的田野里，驾驭着巨大的钢铁机关收割庄稼；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节目，里面的人在争论着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律法”条文，为了凡人间的纠纷争得面红耳赤……
凡人，凡人，全都是凡人。
没有飞天遁地的修士，没有毁天灭地的法术，没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可这个由凡人组成的世界，却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甚至……比她所在的修真界，更加充满了创造力和无限的可能。
林疏影的心，一点点地沉静下来。
她紧紧攥着遥控器，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缓缓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她坐在了沙发上，慢慢往后靠，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嘈杂而新奇，却不再让她感到警惕和不安，反而像一首安眠的奇特乐曲。
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在无意识间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
或许，做一个凡人，也……不错。
外面，谢桥狗狗祟祟的和纪远修一起进了他的房间，有些纠结：“你说，我要怎么跟爷爷说她的身份？”
纪远修：“……来旅游的朋友？”
谢桥感到有些头疼：“看来，我们得离开老家了。”
以后可能还会有异界来客，在爷爷的眼皮子底下，想想就心慌。
纪远修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反正不论谢桥去哪里，他都是一起的。
“我们把林疏影带到这个世界，就得负责，先带她熟悉这个世界，之后就随她去。但也要注意，不能让她危害到这个世界……”
谢桥低声掏出手机：“先给她买几身换洗衣服吧。”
……
谢爷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得给两孩子做饭吃了……他快步来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了纪远修围着围裙在炒菜，谢桥正在一边洗盘子等着装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谢爷爷拄着门框，一脸惊奇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小纪还会做饭？不错呀！”
“爷爷你醒啦。”谢桥回头一笑，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纪远修，“远修说他来露一手，我就负责洗碗。”
纪远修颠了颠勺，一道色泽诱人的麻婆豆腐稳稳落入盘中，他冲谢爷爷点了点头：“爷爷好。”
“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谢爷爷乐呵呵地走进来，凑到灶台前闻了闻，“香！真香！小纪这手艺可以啊！”
纪远修嘴角微微勾起：“您喜欢就好。”
不一会儿，三菜一汤就摆上了桌。糖醋里脊、麻婆豆腐、清炒时蔬、西红柿鸡蛋汤，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
谢桥带着爷爷落座：“爷爷，下午我有个朋友过来找我玩了，在楼上呢，我去叫她下来。”
“好，去呗。”
楼上房间里。
林疏影还坐在沙发上，身上已经换好了谢桥给她买的衣服，长发随意扎起，插了一支玉簪。
电视不知何时被她调到了一个美食节目，里面正在介绍一道工序繁复的江南名菜。她看得入神，直到谢桥的脚步声传来，才回过头。
谢桥：“林……我可以教你疏影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
“疏影，”谢桥笑起来，“走吧，我们下楼吃饭，我爷爷和纪远修已经在等着了。”
林疏影缓缓起身，跟着谢桥来到楼下。
饭桌前，谢爷爷和纪远修已经坐好，看到她，谢爷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快来坐，快来坐！”
“爷爷，这是林疏影，我的朋友。”谢桥介绍道，“疏影，这是我爷爷。”
林疏影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笑容可掬的凡人老者，有些不习惯，嘴唇动了动，才吐出几个字：“老人家……好。”
“好，好，”谢爷爷指着身边的位置，“来，快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看你这孩子瘦的，得多吃点！”
谢桥打着圆场：“爷爷，她……有点内向，怕生。”
谢爷爷笑容更大了。
林疏影默默坐下，看着眼前的碗筷，以及碗里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时有些怔忪。
“尝尝这个，小纪做的糖醋里脊，味道一绝！”谢爷爷热情地夹了一块晶亮的里脊肉放进她碗里。
肉块上还挂着酸甜的酱汁，香气扑鼻。
林疏影迟疑地夹起来，送入口中。
酸、甜、咸，伴随着肉的焦香，复杂的味道在味蕾上瞬间炸开。这和她过去为了果腹、为了补充灵气而吃的那些丹药、灵食完全不同，是一种纯粹为了“好吃”而存在的食物。
她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秀气，但没有人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一顿饭，她吃得沉默而专注。
谢爷爷只当她害羞，不停地给她夹菜，纪远修中途给她添了一次饭，谢桥则时不时观察她的反应。
一碗饭见底，林疏影放下筷子。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同样没有灵力的凡人，看着这桌寻常的饭菜，心中那片崩塌之后的废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了芽。
原来，凡人世界的烟火气，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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