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坐在袁月旁边的小苏递给袁月一个造型小巧的粽子摆件,道:“终于放假啦,喏,这个小粽子送你。”
小苏是来公司实习的大四学生,虽然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但整个人还是热情洋溢的,特别有青春气息,袁月每次看到她都感慨,没毕业的大学生和毕业两年的社畜之间差距也太大了吧。
袁月接过小摆件,笑道:“谢谢你啦,我很喜欢,等放假回来给你带粽子吃。”
小苏摆摆手道:“可别,我最讨厌吃粽子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公司,小苏已经拿出粉饼开始补妆了,她身上多巴胺配色的衣服在夜色里显得亮眼,袁月看看自己身上的恶心穿搭,心道:算了,没眼看。
刚出公司大楼,小苏的男朋友就迎了上来,两人热情拥抱,要不是看袁月在旁边,他们或许就直接吻上了。袁月有点尴尬的笑笑,手里的包带都快被她搓成麻绳了。
小苏依偎在男友的怀里,对着袁月摆手,道:“月月姐我们走啦,可千万别给我带粽子哦,假期愉快。拜拜。”
袁月也摆手跟她再见,她看着那鲜艳的衣服走出好远还一闪一闪的亮的清晰,心里一边感慨年轻真好,一边回想自己上大学的样子,确实比现在活泼一点,但是总体还是内向又腼腆,动不动就脸红尴尬,跟现在差不多。
也是,每个人的青春都不一样,说不定小苏毕业之后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热情又肆意。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袁月的目光从闪亮的衣服缓慢抬头转移到天上的月亮,遮掩在薄雾之后的月亮在城市的灯光下显得暗淡,就像是很远很远的一个老人的目光,袁月竟然会在这种遥望中感觉到一种悲凉的沧桑感,就好像从一个被抛弃老人含泪的眼眸**情到伤感。
袁月赶紧摆摆头,自己爱颅内大小演的毛病又犯了,再想下去,估计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走到电动车棚,自从电动车被修好之后她就天天骑,比走路上下班方便多了,又轻松又凉快。不过今天她不回家,还有别的事要办,一路灯火通明,她骑着车往超市的方向去。
袁月很久不来逛超市了,上一次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跟妈妈来买年货。袁月一边走一边想:超市的节日氛围果然是最浓厚的,不管是春节还是端午节,总是一秒把人拉进节日的气氛里。
袁月终于有了一点过节的心情,让自己从假期还要居家加班的烦躁当中得到一点喘息。
她闲逛到买粽子礼盒的货品柜,这里是这几天最为醒目的柜台了,一个大大的卡通粽子从上面垂下来,灯光打的很亮,上面写着“棕情端午”。
袁月把每一个粽子礼盒都拿起来看,她对粽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明天就要回家过节了,她骗父母说单位发了粽子礼盒,现在必须得买上一盒回家装门面。
袁月的父母都是国企的职工,对于过年过节不发福利的公司都持保留态度,虽然现在国企的福利待遇都大不如前,但他们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不愿变通。
袁月所在的公司是个刚起步的小公司,能在年终发个年终奖就不错了,根本不能期待什么福利。但这些跟父母是说不通的,她便只有先撒谎再自己买单这一条路走。
今年的粽子又出了很多新口味,什么榴莲粽子,黑松露粽子,看的袁月直皱眉。她还是选了最传统的甜粽子礼盒,里面有红枣的,豆沙的,还有五谷的。
拿了两盒放进购物车里,又闲庭信步的逛了逛超市其它区域,买了些打折的酸奶和红肠,给小苏挑了一个小清新风格的发带,就结账离开了超市。
虽然预想到回家过节会遭遇些什么,但袁月还是做不到过节不回家陪父母,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枷锁,还是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总之,既然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那不如直接面对。
袁月提着两箱粽子礼盒站在门口给自己打气。她还能隐约听到门里放电视的声音,这说明爸爸已经起来了。她看看手机,早上九点半,比上次她回家的时候起的要早。
深呼吸,敲门,门里想起一阵窸窣的脚踏声,门开了,毫无疑问是妈妈。她还是很急,开了门就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道:“赶快进来,不然进蚊子,我厨房还煎着东西呢,这就要糊了。哎呀呀。”
厨房一阵手忙脚乱的拿锅盖,摆弄锅铲的声音。袁月走进门,门一关发出“砰”的一声响,短暂盖住了家里的喧嚣。
爸爸也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对着她道:“回来了,过来吃点水果休息一下。”
袁月闻着家里的檀香味,餐厅壁龛里的佛像前插着未焚完的香,桌案上,花花绿绿的水果摆的很满,袁月想起妈妈的话:佛祖也是要过节的嘛。佛祖都要过节的,但妈妈不过节。
爸爸的电视放映着很多年前的抗日神剧,她记得这似乎是上初中时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坐在电视机前追过的,很多剧情她都熟悉,也记得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画面时的局促和尴尬。
她放下手里的礼盒,去卫生间洗了手,便到厨房帮妈妈做事。
客厅里爸爸又躺下了,袁月的记忆里,爸爸不上班的时候就是这么躺着,久而久之,沙发的坐垫都被他躺出一个人形的坑,就好像陨石下坠,又或者水滴石穿更恰当些。
“妈,你做什么呢,就三个人吃饭,你少做一点。”
“今天过节,多做一点也没事。吃不完就剩下,这几天你不都在家吃饭。”
袁月手里的活一滞,道:“我。。明天跟朋友出去吃。”
袁妈嘴里“啧啧”两声,道:“又是跟林佳吧,你让她上家里来,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不健康还贵。”
袁月把手里的芹菜摘成了光秃秃的杆子,吃饭对象是不是林佳妈妈是不会知道的,袁月没否认也没确认,只道:“哎呀,都约好了,你就别管了。”
袁妈一边做饭一边唠叨,旁边的蒸锅“嗡嗡”发出轰鸣,蒸汽像是云朵一样盖住厨房整片区域,袁月还没待一会就热的大汗淋漓,她跑出来开空调,道:“妈,你不嫌热啊。有空调不开放着积灰呢。”
袁妈拿着锅铲出来,道:“开空调干什么?我出汗排毒,你以为空调是什么好东西,吹多了身上的骨头都脆了,你赶紧给我关了,上自己屋里待着去,别给我添乱。”
袁月看着那锅铲一前一后上下摆动,上面的热气不散,妈妈就像挥舞着法器的神仙,从烟波飘渺的神仙洞里出来,来讨伐袁月。可为什么是袁月?为什么神仙的仙洞都是蒸汽和热浪?为什么神仙的法器没有威力,尽是油烟糊上的一层一层的黑。
电视里一阵枪击声,演员的台词在爆破声里响起,听不清说了什么。袁月一阵泄气,伸手关了空调,转身回屋去了。
外面的战争还在继续,枪战和锅铲碰到锅沿的声音。她的门一关,一切都好像变得很远,这几十年就如同一天一样一闪而过,一样的声响,此起彼伏,分散融合。她没有声音,她拒绝发出声音。
“吃饭。”妈妈的号令响起,一切的声响戛然而止,接下来是爸爸从沙发上起身的闷哼声,她开门的声音,端菜,放碗筷,细小的,近乎可以称得上安静的声响。
拉凳子,落座。筷子夹起的饭菜热气腾腾。爸爸先吃了一口凉拌黄瓜,道:“没放醋吧。”妈妈啊一声,也尝了一口,道:“确实没什么醋味,我放醋了,放了不少呢。”边说着边要起身去厨房拿醋。
袁月抢先一步起来,道:“我去拿吧。”
醋拿了回来,澄清的褐色的醋倒出来,那盘黄瓜里的沉淀物浮起,袁月搅拌着,心里祈祷醋的味道赶快融进菜里。
忙活完了这一切,三个人不声不响的吃着,袁妈当然不会不说话,她咽下一口馒头,算是解了饿,嘴里塞进一口菜,道:“你那个相亲的事,我跟他父母通过电话了,人家那边也挺抱歉。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这相亲的事不行我就陪着你去,这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袁月皱眉,道:“我想再相亲了,我现在才二十三呢,让我过两年清净日子行不行。”
袁妈给她夹一块肉,道:“我跟你说,你现在不相,以后相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没有好的了,不信你就看着。”
“对,我一定会按照你设定的悲惨剧本走到结尾的,你就看着吧。”袁月的话说的有点重了,袁爸的筷子在碗上一磕,道:“吃饭。”
桌上又安静了一会。吃到一半,袁妈又开口道:“还有你那个工作,你不能想着止步于此啊,一个小公司的文案,这样能行吗?抽空你还是得学习,有考公考编的机会你就去试试,学无止境你知道吧。”
袁月真的很无语,她撇了袁爸一眼,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底下会在酝酿什么情绪呢?
袁月不想在饭桌上谈这个问题,只道:“你知道那考试有多难吗?多少人考好几年都考不上,我随便学学还跟人竞争,你怎么想的。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就先干着呗。”
“你这就叫自甘堕落,让你考研你不考,现在让你考公你也不考,我跟你说你们这种公司一点保障都没有,到时候倒闭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袁妈讲的眉飞色舞,“去”字的声音还没落下,袁爸忽然一摔筷子,道:“吃个饭让不让人清净!”筷子在素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跳起好高,袁月被吓的一激灵,但心底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没错,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落下的一刻,才会有安宁。
袁爸回到了客厅,电视里的枪击声再次响起,饭桌上一片死寂。
袁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满桌子的菜在这一刻都失去温度也失去了色彩。袁妈也拿起筷子吃饭,但她终是闲不住,没过多久就去“请”袁爸回来吃饭,袁月歪过头去看,小时候的眼泪,如今的平静,看到的都是同一副画面。
“还吃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不吃了。”又在心里回答。
“妈,我去超市逛逛,晚上再回来。”
袁妈见她要走,指着饭桌道:“好好好,一个两个都有个性,说不吃就不吃了,我忙活一早上的饭都变成剩饭了,就爱吃剩饭是不是?行,看我以后还再做一次的。都给我滚。”
袁月心里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怨怪,她眼泪流不出来,堵在胃里,心里,身体每一个角落里,她再一次从家里落荒而逃。
站在电梯里,手机响了,是霍骁。
对话框里是一张照片,他和小霍远拿着包好的粽子的合照,背景应该是他父母的家,“家和万事兴”的刺绣格外显眼。
又一行字弹出来:端午节快乐!小霍远让我问问你
接着又是语音,袁月猜是小霍远在说话,于是把手机拿到耳边点开: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呀。
小霍远的奶音可爱的犯规,袁月一下就笑了,她点开定好的餐厅发过去,又发道:“在这里哦,一起吃酸酸辣辣的泰餐好不好呀。”
很快消息过来了,是语音,袁月在耳边点开,霍远的声音奶甜奶甜的:“好,姐姐,我们明天见。”袁月刚要把手机收回来,霍骁的声音响起:“明天见。”
很短的三个字,很好听的带电流的声音,袁月不争气的脸红了,手心出汗,手机滑的握不住,她鬼使神差的又点开一遍,蛊惑的“明天见”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循环,
“天呐,这就叫花痴吧,这三个字就把你迷住了,袁月,我看不起你!”
颅内小剧场再次上演,袁月天人交战胜负难分,但手不听大脑的掰扯,直接输入:明天见。发送。没有带语气词,不是哄小霍远的话。
电梯到了,外面是盛夏的烈日,袁月连遮阳伞都没带,单元楼门的大玻璃再次反射照在地上的阳光,晃的袁月眼睛微微发疼,她竟然一时之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家里面的龃龉又可以说给哪个不厌其烦的人听。
袁月想起林佳有次喝醉之后说的话:人长大了,就没有家了。哪里都不是家
哪里都不是。
一阵风起,阳光被遮挡住,刚才刺眼的白消失了,只剩下一团灰气,好暗好暗。
每个人对于自己伴侣的选择都是与家庭生活息息相关的,尤其是跟家里强势的一方强相关。对于袁月来说,父亲是一个沉默的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危险人物,她在厌恶这种情绪不稳定看起来很凶的人的同时,又会有一种隐秘的渴望,希望可以有一个更强的人出现,压倒父亲的绝对权威,她的感情观就在这种矛盾的心理当中发芽成型。所以咱们的骁哥对她是有致命吸引力的,越了解越吸引。霍骁心理比较简单,他看到她,心动,于是就顺从这种感觉。虽然他们感情出发点不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一句话:缘分天注定,上天安排的最大啦。[加油][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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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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