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大家举杯,祝林少生日快乐!”
蘭悦位于云京市东郊,是一家仅接待特定人员预定单的顶级餐厅。二楼尽头的包间内,几名穿着贵气的男男女女围桌而坐,高脚杯绕着指尖轻晃,绒滑的液体逸出醇厚的酒香。
“谢谢各位到场,今天!不醉不归啊!”
说话的是林砚,云京银行董事长林安独子。生性招摇顽劣,极善察言观色。他生得一副漂亮皮囊,水汽迷蒙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一启便是调戏姑娘的谗言媚语。微卷的短发偏分梳两侧,小巧的耳钉眨着细闪。
“林少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男男女女们齐声应和,酒杯碰得叮当响。
周言深坐在林砚右侧,眼睫低垂,目光落在酒杯一处。他生就一副无可挑剔的俊朗面孔,眉峰挺括,一双星目熠熠生辉,下颌线条瘦削。一套剪裁利落的手工西装穿在他身上,愈增矜贵温润之气。
“言深,你爸下周的五十岁寿宴,你不会还不去吧?”林砚掂起酒杯,单碰上周言深的杯沿。
周言深笑得温和,拒绝得却毫不犹豫:“不了。他见到我,恐怕很难快乐。”
林砚“啧”了一声。
他就知道。
周家父子二人的矛盾,断断续续、争锋相对十几年,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他还记得自己和周言深读中学时,他有一阵夜夜在林家宅子住着,林母为此还特意交代管家给他理了间专门的屋子出来,按照他的喜好装饰了一番。
“你爸的所作所为暂且不谈,可眼下不是敏感时期么?你这才初任你们家公司总经理,还是别跟老爸闹得太难看吧?那不叫外人看了你们家笑话?”
周言深轻掀眼皮,语气平静地自嘲:“我们家的笑话十几年不带停,愿意追更的观众有福了。”
三年前的一天夜里,他的母亲钟虞失足从周家别墅三楼跌落,大脑严重受损,自此便昏睡不醒。
母亲还全无知觉地在病床上躺着,他实在端不起兴趣去给周新海那人模狗样的风流鬼祝寿。
林砚咂舌,正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周言深抢先岔开了话题:“好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提他,免得染了你晦气。”
说着,他拿起酒杯跟林砚轻轻一碰,笑着祝他生日快乐。
见周言深打心底抗拒得厉害,林砚也不再坚持,转而笑眯眯地招呼大家用餐:“来来,动筷子!”
一双被泥水溅得脏污的白色帆布鞋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大门紧锁的包厢。光洁的地砖被迫烙上一个个淡淡的湿脚印,玻璃纸边缘的雨珠接连滚落地面。
一道目光紧锁着那扇门,如若持枪的猎人,凝神逼近自己的垂涎之物。
“咔嚓。”“咔嚓。”
静悄悄的走廊,玻璃纸随着脚步搓折,清脆作响。
他在房间门口站定,一名服务生模样的男性早已在门旁候着,崭新的工作服露出一长截手腕,右耳别了枚精巧的微型耳麦。
服务生冲他微微欠身,垂下双眼,不敢直视一般。
众人谈笑间,只听包间木门被轻轻叩响。下一秒,伴着“吱呀”一声,服务生的声音从门侧传来——
“林总,周总,这位先生是露苔花艺的花艺师,特意赶来送花。”
“哦,”林砚点点头,“让他进来。”
大家眺门望去,只见一个手捧巨大花束的年轻男人略带局促地暴露在晃眼的顶灯下,雪白的皮肤被灯光映得几近透明。
“请问......是哪位预定的鲜花?”
声音清冽如山泉,话音微颤。
周言深的目光越过餐桌,循声落在那年轻人身上。看清面容的一瞬,心脏顿如升空的跳楼机一般悬停。
花艺师身穿的白色薄衫被雨浇得透湿,甚至不用细瞧便能看出那清瘦的身子正微微发抖。黑发垂顺地搭在额前,发梢还挂着三两雨珠。染着淡淡薄红的眼尾微微上扬,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勾魂摄魄。
真漂亮。
像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白色小猫,虽然瞧着狼狈,清澈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倔劲儿。
仅一眼便看得周言深心头一软,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乌木筷,随意地后靠上椅背,忍不住打量起他来。
他微微低着头,屋内光鲜亮丽的人群令他不敢抬眼,视线落在自己染着斑点泥泞的鞋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怎么这么慢啊??”
坐在林砚正对面的男人抱怨着起身,一身鲜艳的亮色西装活像只扯着嗓子叫嚷的花公鸡。他没好气地从花艺师手中一把抢过那捧花型张扬、设计精巧的深蓝色花束,口中污言秽语不断:“你长眼睛没有?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好不容易得来机会向林砚献殷勤,即便是一点不足为道的小小插曲也会被他无限放大,通过踩低别人以抬高自己对这场宴会畸形的重视。
“对......对不起,”花艺师红着两眼,懊悔的神情被周言深尽数收入眼中:“这里离地铁站很远,外面下雨了,我没有扫到共享单车。”
“噗!”
“我没听错吧?共享单车?”
“你怎么回事,这种穷酸货也配送给林总?”
一句句尖锐的嘲讽猝不及防撞入耳中,他的手指因紧张而绞得越来越紧,方才被暴力扯拽的花束边缘将他的指尖划出一道不起眼的血痕。
周言深不知不觉皱紧了眉,这种仗势欺人的桥段令他浑身不适。
男人的头略微抬起了些,胸脯明显地起伏:“先生,您......您还有尾款需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再合理不过的交易环节在此刻也变得像无理要求,“需要支付......”
近乎讨好的祈求,花干了那具**的身子好不容易挤出的全部力气。
“你再说一遍?”
男人陡然提高了音量,“腾”地窜到他面前,一副撸起袖子干仗的架势:“你耽误了老子的事儿,老子还没找你算账,还他妈厚着脸皮赖在这要起钱了??”
下一秒,一根手指直绷绷戳上他鼻尖,冷声道:“给老子滚!”
“够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周言深终于缓缓起身,温和的目光轻落向那无助的花艺师,自然地将引发这场闹剧的罪责归结在自己身上:
“怪我,选地点时没考虑交通是否便利。很抱歉,给这位先生惹了麻烦。”
尽管在座无人不知,宴会地点的选择与周言深牵不上半点关联。
男人闻言,只得忿忿缄口,嚣张气焰顿时泄了大半。周家在云京市雄霸一方,享有绝对影响力及话语权。周言深与父亲不和虽人尽皆知,可贵为周家独子、堂堂深海集团二当家,所到之处无人不敬他三分。
他既开口,自己哪里还敢继续大做文章?
周言深缓步踱到他面前,近距离打量这个拘谨又无措的花艺师。只见他颤巍巍抬眼,水汽迷蒙的漂亮眸子仅一瞬便望进了周言深心底。
他看着他,莫名忆起初中时的某个暴雨天,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躲在破纸箱里,浑身淋得湿漉漉、见他靠近便吓得瑟瑟发抖,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的小野猫。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将它抱回了家,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擦干它的身子,喂它喝温热的牛奶,听它竖着尾巴,收起锋利的指甲扒着自己的胳膊喵喵地叫。
一个与当年极相似的冲动毫无征兆地冲上心头——带他走,把他从冷冰冰的暴雨和令人窒息的恶意中带走。
周言深自己都被这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带他走?走到哪儿去?他那栋空荡荡、冷冰冰,连“家”都称不上的屋子吗?
他尚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鸟,竟还不自量力地想撑开羽毛稀疏的翅膀庇护旁人,真是可笑!
“他还欠你多少钱?”
周言深刻意放柔了声音,生怕给那花艺师无形间再施加压力。
他惊诧地看看周言深,又犹豫着转过身去,怯懦地望了一眼被面前这位一身黑衣的矜贵男人怔得说不出话的单主,支吾着开口:
“还欠......三百九十九元。”
艹。男人两眼翻白。
区区三百块钱跟他妈要饭似的!还连累自个被周言深一顿阴阳!男人恶狠狠地瞥向那一脸无辜的小白花,倏地又被周言深无意投来的凌厉一瞥逼回了视线。
周言深一愣。
好一出狮子小开口。
“收款码,我转给你。”
说着,周言深点开手机,扫上对面双手捧着、毕恭毕敬递来的二维码。
“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
“这位先生,”周言深正要转身,胳膊却冷不丁被那冰凉的手攥住,一股凉意令他心底猛地一哆嗦:“......您转多了。”
三百九十九元的尾款,周言深径直转去一千。
周言深回身,眼眸温和,对着他笑笑:“没关系。这里地方偏僻,剩下的就当返程的打车费吧。”
话音落下,他轻轻抽出胳膊,转身回到座位坐下。
花艺师咬唇,隔着圆桌远远向他鞠了一躬,旋即挪动步子,一点点退出包间,轻合上木门。
“不好意思啊,周总,”花艺师前脚出门,男人后脚便捧上酒杯屁颠屁颠凑到周言深身前道歉:“我看他身上脏兮兮的,怕惹得您跟林总烦,就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周言深不为所动,两手随意搭在腿面,徒留酒杯孤零零在桌旁搁着,也不知听见没有。
没有反应就是最坏的反应。男人紧张地站在一旁,心脏一路撞破喉咙,冲到嗓子眼。
包间一时静得令人心慌,大家不由得都为那毫无半分眼力见的花公鸡捏了把汗。
两分钟后,周言深侧过头,淡声开口:“那家花店叫露苔花艺,是吗?”
男人一怔,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是叫露苔花艺!”
“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周言深说着,目光落在林砚身旁的那束深蓝色鲜花上,唇角微弯:“审美不错,我也很喜欢这束花。”
屋内酒器生光,屋外暴雨如瀑。
距离蘭悦不远的马路一角,那名花艺师刚出现在路口,几名等候多时,身穿黑色职业装、助理模样的男人疾步上前,“唰”地撑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将那纤薄的身子严严实实罩在伞下。
限量款商务车的车门早已拉开,暖气开得很足,尚未走到车前便可感到一股暖烘烘的热气。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男人毕恭毕敬候在一旁,鞠躬唤了声“先生”。
“嗯。”
他淡声应着,俊冷无温的脸一改方才的惊慌神色,清冷的眼神如同雪山腹底千年不化的冰锥,锋利且刺骨。
锃亮的皮鞋摆在座椅前,干净的暗纹丝缎衬衫铺叠在真皮座椅一侧。
待他落座,身旁车门缓缓合起。密集的雨点接连砸向地面,四周的树林黑漆漆一片,狂风吹得树叶哗哗狂舞,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锐利的视线穿透车窗,牢牢锁在不远处那幢白色小楼的二层一角。淅淅沥沥的雨水没了玻璃,不出片刻,眼前仅剩一团模糊的彩色晕影。
“叮。”
手机屏幕应声而亮,紧接着,一条好友申请弹出——
“你好,我是深海集团总经理周言深,想与贵店洽谈鲜花绿植采购事宜。”
他并未立刻通过好友申请,反倒咔哒一声熄了屏。清洁无尘的屏幕一角映出他半张脸,平直的唇线微微上扬。
“先生,是周言深发来的信息?”
“嗯,以采购为由,想照顾花店生意。”
“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副驾驶座的男人抬眼,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排人的衣襟还湿着,不动声色地将车内空调又调高了些,“周家少爷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心慈手软的老好人。”
后座的人轻哼一声。
“自古慈不掌兵,商业厮杀刀刀见血,仁慈是最没用的东西。”他摇头,字句鄙夷,“深海集团树大招风,周总经理妇人之仁,迟早会输得很惨。”
副驾驶座闻言,恭敬道:“先生说的是。”
雨越下越大,花艺师靠上椅背,阖目休憩。
“开车。”
猎人出场,围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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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猎人出场,围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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