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初遇那貌美郎君,已有两月了,魏染这几日才感觉好些。
这么久,了无音讯,这还不死心么?
他又不是没腿的,一个大活人,他若有心,谁又能关得住他?
再炙热的焰火,这会儿火星子也都灭了。
无有一丝念想。
还未开始个一二,人却都不见了,还惦记他做什么?
思来想去,魏染也只得叹息一声,李家三郎于她,也不过是空梦一场。
兴许,那烧火婆子家的儿子,才是个实在、可巴望的归宿。
她也想过了,便是挣了几个钱,溜出去买个偏僻、无人管的地儿,辛苦给自个儿挣了个家后,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也总归得找个归宿。
不然,一个无名户又是女儿家,不知得要挨多少的欺辱,便是自在了,也不安生。
况且,离家出逃,本就令她十分不安,便是山野无人寻到之处,落了地怕也过得战战兢兢,譬如过街小鼠。
倘若,真有一个不错的归宿,遇个体谅、爱护她的良人,就这么嫁了,岂不是省了这一番费心、折腾?
那烧火婆子家的儿子,瞧着顺眼,待她也颇客气、有礼,似乎还真不错呢!
那王婆子也宠她,日后定会日日与她做煎饼。
这么想着,魏染又是一个激动,她不难过了,心里一个清明,一下就把什么貌美郎君、奇异幻想抛去了九霄云外。
她知道,她不是魏容。
她可期盼、指望的不多,
于她这样一个小庶女而言,过日子,什么是头等重要的呢?
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够到手的东西!
她不挑食儿,一大块甜红薯,她便已吃的开开心心、心满意足了,哪里需要什么费心,去搞来什么一等的汤羹?
她是个粗糙、不讲究的。
什么奶香玉米露,到了她嘴巴里,和烧火婆子给她的一块地瓜,又有何区别?
一样吃着饱腹。
一样的甜蜜!
可以让她吃的开心!
意识到自个儿真不以为王婆的儿子与那神仙般的三郎相比,又有什么惊人的落差,实际二人于她,如今也半斤八两后,魏染便又释怀多了。
那三郎再好,他也不爱她,逗弄了她后,却把她扔在了这里。
只这一点,他便是最不好的。
王婆家的儿子,只与她擦肩而过,一面的缘分,他却那样颌首。
那样的谦恭。
王婆那样的时不时惦念她,想必也是家里这个儿子不时地挂念,想要母亲为他图谋罢了。
一个小心翼翼,如此长久地谋求她,一个弃她如无物。
她又不是个傻的!
魏染仔仔细细,来回安慰、劝解了自个儿,她便真如晴空万里,再一次无忧、无畏起来。
她又好了。
又一个激动,开始火热地、开心地为自己图谋了未来,一路奔向了伙房,装作肚子饿。
她要去见那烧火婆子!
那胖婆子定会留她,与她说许多话!
然后……
她又笑逐颜开起来,十分的开心。
都怪她,以往竟未开窍,压根就没想到男女情事上,是以这胖婆子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她一次也没放在心上,回回都是随口应付,蒙混了过去。
只因,那会儿她无心别的,只一心地想埋首,自个儿先赚两个钱。
如今不同了。
她经了这一番苦等相思,这样一番空思量,她已然像是变了个人。
不似当初,她已明白了个中滋味,知道了长情人难遇。
一个有心人又是何等的珍贵。
天下之大,又去哪儿才可寻得一个久久图谋她,而不放手的呢?
多的是,转念就忘的嬉戏儿郎,长久想着她的人,是极难得的。
她不是魏容,她并未遇到多少念着她的男子。
人人都爱,人人都渴慕、惦记,想要求娶魏容,她那一位貌美、高贵的嫡姐。
而长长对她魏染真心的,眼下她想不到旁人了,也只这烧火婆子家的这一个儿子了。
也就他一个!
魏染心想,他若真是个真心、真情实意的,她便真的给点了头,与他相依着过了这辈子!
她自个儿也去做烧火婆子,给人烧饭,她也肯的。
她乐意!
怀了一股天真、快乐的决心,魏染一路溜达到了伙房,捂着肚子,果然瞧见了那圆圆脸的胖婆子,她便弯眼笑,“有点饿了。”
魏染一双眼睛亮晶晶,像个讨食儿的孩童,她想要吃烤红薯。
可她偏不说!
她知道这个婆子是知道的,她不是才送她的两个烤红薯么?
才给她送过的呢!
甜甜蜜蜜的,红心大番薯!
蹲在那处,和两个婆子闲聊的王婆子见了魏染,初时一惊,再回神已是满脸堆了笑,“染小姐,你可越发出落的水灵了!比容姐儿都不差呢!”
见魏染来了,另两个婆子嘀咕着,笑嘻嘻给这王婆使了眼色,两人互相拉扯着,出了伙房,将这王婆子留下和魏染单独一处。
王婆子拍拍一旁的小矮凳子,魏染便溜达过去,乖乖坐下。
见染小姐这回眼神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和以往那股拧不清、心思遥远的模样有些不同,这婆子便抬眼细细打量了师爷家的这个庶女。
这女娃生的实在不赖,顺眉顺眼的,热心亲善,是一良美真柔的小娘子。
是一种与容姐儿不同,容姐儿也比不得的动人。
她这一种令人心爱,近看、细望之下,才是这般的浓烈,缓缓侵心,未有旁人匹敌。
王婆子见过不少貌美小娘子,也见过几位出色的千金小姐,却未曾见过一位小娘子,有如这小庶女的。
竟无人如她,这般入心。
静望几眼,婆子心底一声叹息,哪里是家里儿子可以相配的。
这哪里配的了?
之前,有婆子说闲话,道那个神仙般俊美的李家三郎,前来与容小姐相看,后来竟看中了她这个庶妹妹,原先她跟旁的婆子、丫头们都是不信的,都笑话、鄙夷那些个说闲话的。
让莫要胡言乱语。
眼下,这么近的同这位染小姐挨着坐,心下那股子亲美柔和,让她这个婆子都不禁心悦了这女娃,只觉她格外动人起来。
想必那闲话,也是真的了,并非她疑心。
她很不同,这个小庶女。
是一个极容易让人入心的,怪不得他儿那日见了一眼,回去后,便日日念叨。
总也忘不掉。
让她儿这样一个薄面的儿郎,这般拐弯抹角,红着脸地,时不时在她面前提了她这一个小娘子,也可见这位染小姐着实也令儿郎们倾心。
那三郎也是个□□凡人,如她儿一般,一见倾心,思慕了这样一个惹人疼的丫头,想来倒也谈不上新奇。
想到自家儿子闷不吭声,心内爱藏事儿的细密性子,王婆子一阵慌。
李家那个,实在太好,哪里是她儿子可以比得上的。
她舍不得,儿子去与那样天上人间,独此一个的儿郎,去较量什么,这又有什么可比的呢?
凭白的,让她好端端一个大儿子意难平,心生了挫败。
这又是何苦?
这丫头又不是眼瞎、没长眼睛的。
若是她自己,她这个婆子年轻那会儿,她定也是要为李家那儿子痴狂、疯癫的!
姨娘与人说的那些玩笑话,许也假不了,这丫头与李家那个小神仙,八成也有些眉目。
那她儿还有什么戏呢?
这趟浑水,还是万不要掺和了,只有现眼的份儿,凭白给人看笑话!
这女娃怕是个有福的,是进不了她家门的,虽她家除了穷些,也实在不错。
她儿也十里八乡的,实在是个本分上进的好儿郎。
婆子又暗暗看了魏染一眼。
这庶小姐看着顽劣、不识道理,倒也有几分眼光、脑筋,知道进了她家门,她们一家和她儿决计不会对她不好,定会对她十分的好,这才来找上了她的门。
可只怕丫头也是一时置气,因着伤心,才见到了她儿这处的好。
毕竟,那李郎一去不归,这丫头……
王婆子见她这么跑过来见她,也心道,她也可能看不清自个儿,不晓得自个儿也如明珠,可去那好得多的人家。
丫头日后跟她们吃苦,也是会后悔的。
这一路,她们这些婆子、下人们也是看着这小庶女走过来的,虽对这庶小姐百般嫌弃、鄙夷,各处说她不好,可一听说李三郎那样的人物,竟对这丫头青眼相看,虽各个不信,面上笑讽。
可心里另一头,也是想着,这样也好。
这三郎虽也是个贫寒子,可被这样俊美不凡的人物看上,也可让这永生被容姐儿压的死死的小庶女扬眉吐气,长了一回脸。
反观跟她儿子,又有什么好呢?
她儿子又有什么好呢?
这可怜的丫头,还是一样的这般为人所看不上,跟了她儿子,她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永生也就这样,一直被人所看不上了。
她亦觉得这这桩亲,于这丫头,也是不美的。
这丫头分明可以更好。
王婆子又看一眼安静坐她身旁、明晃晃对她示好的小庶女,眸中几分心爱、几分疼惜,她实在是可爱,她这个婆子也实在喜爱她。
可她也实在太过招人稀罕了。
王婆子一阵畏缩在心底,她抬手给这丫头理了理额边的碎发。
魏染很柔顺地看过去,便见这婆子只是笑着。
对她道,“如何让你吃灶膛里,那些个脏灰滚过的玩意儿?你不知么,我还有个丫头,正是小姐屋里的满音。你得吃个好些的,得要吃那千金小姐要吃的!”
魏染笑眼亮晶晶,“都一样填报肚皮的,我不挑食儿,上回……”
一只有力的大手抚在她脊背,王婆子只是笑着,打断她的话,柔声劝她,“你是个好丫头,你去容姐儿屋里寻她吧,她会给你些精致、香软的吃食!”
魏染有些不懂。
抬眼去看这胖婆子的脸,婆子只是笑的慈爱,是一种魏染梦里才有的贴心慈母的模样。
她便又欣慰了眉眼,笑问,“是叫满音吗?”
王婆子点点头,“心满意足的满,大好音讯的音!”
一听这吉言,魏染一阵激动,面上涌出一股羞涩的热意,忙欢喜又几分紧张地起身,“好的!”
“我这就去找她!”
她兴冲冲跑到门前,正要快活地出门,去找这个吉利的妹妹,忽听身后,这慈爱的婆子又开口了。
她特意顿下脚步,细致听她话,她虽叛逆。
可她亦是一位很乖的小娘子。
她侧耳倾听。
却听得身后一声叹息,倒也是吉利的声气,“染小姐,你找错了人,找我一个婆子太委屈了,你得要找她才对!”
魏染后背一紧,一股凉意又窜上来,急急盖过了方才的炙热。
她一阵窘迫,欲言又止。
这婆子,什么意思呢?
她迈步,出了门。
日光刺目,夏日静长,那两个出去的婆子正缩在一旁的花树下,细细碎碎闲聊着什么。
怪她耳朵尖,魏染只恨自己听到了。
“你上回不是说了,她儿子不是已经相看了你们村一个,就这两天的事儿?”
“嘘,那小娘子是个不好看的!哪里比的了咱这染丫头,一个天一个地,也是个更寒酸的。这会儿见她主动来贴热脸儿,哪儿能不动摇?”
“真的假的?”
“一直惦记着染丫头呢,她家儿子死心塌地的,就认定了她!见了吴姨娘那德性,也就只好一直捂着,不敢明目张胆地讨人,就等着这不听话的庶小姐嫁不出去,然后给捡现成的呢!也就这个月宅里传的乱,这婆子才死了心的,回家叫儿子断了念想。给匆忙找了个现成小娘子送进了屋里。”
“哎,染丫头和那三郎是真的么?”
“有人见着了,若是假的,王婆子怎么死心?我听乡里传,她儿子大哭了一顿,才点的头,要了家里给找的女人。”
“唉,这小庶女有什么好?”
“哼,惦记的可多了,你瞧她那样儿,还不知道么?就是不乖、难驯了些……”
婆子的话,如当头泼来的凉水,把魏染又火热起来的一颗心,泼了个冰凉。
怎么会这样呢?
又是这样的空欢喜……
原以为捡个现成的,又成了美事儿。
竟也是不美的!
炎阳照目,魏染一阵头晕,慌忙走过,惊到两个婆子看过来。
她二人瞠目,想要解释一二。
人却已经走过,留了她们一副冷然的背影。
一旁,小鱼池里,一片枯叶,又飘零地撞到了石头上。
两个余惊的婆子,却见这染丫头走了几步,忽又回了头。
她将池里,这一片孤叶捞出,碾碎,扔在了地上。
“闲话害我!”
她抬眸,黑沉沉目光,含了雾气,含了点点伤,就这么直直望过来。
花树下,两个婆子双双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说什么。
她们也没有错,魏染心内难言。
天若不成人之美,是会这样的。
不过是,好色误我!
这三郎误人!
是她自己糊涂,这才错失了这样一个珍爱她的儿郎!
她再不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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