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霜抱起来很轻,对烛灰来说就是捧起一朵花,他右手托着白辞霜,左手把他的头靠在自己颈侧,抱着睡着的白辞霜向栖雀城走去,夕阳落在身后,两道人影贴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我说师弟为什么在我前几次喊师父时有莫名的敌意,原来是......”他还没说完,苻越就走了,祝阙连忙跟上,“陛下,等我一等!”
哪有皇上等臣子的,苻越心里想,但他还是偏头等祝阙扑上到背上,像很多……很多年前背南朝一样,抓住他的腿低声道:“抓稳了。”
等白辞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晃晃昏沉沉的脑袋,感觉自己清醒一些后,披上衣服走出门。
到了七月底,西南郡出奇的热,灼人的阳光落下来,让院里的花叶打着卷。
白辞霜刚出门,就被热浪扑一身汗,看着头顶烈日苦练寒冥刀法的烛灰,他丝毫没有见到徒弟勤奋刻苦的喜悦,心中只有还好没教灼炎剑法的庆幸,不然这几天下来,徒弟怕是要变成蛇干。
看到白辞霜出门,烛灰收刀入鞘,走了过去,白辞霜让他停下,示意他看过来。
“白刃出长匣,”长刀从烛灰手中刀鞘中“嚓”的一声飞出,出鞘时带出满院寒气,落到白辞霜手里有些刺骨。
“只影向幽冥。”白辞霜身影单薄,迈出一步,天暗了下来,眼前仿佛有千万条鬼影,不断发出嘶吼,向他冲去。
“红露湿青衫,”刀客身如鬼魅,刀起刀落,一道道鬼影全部消散,满地全是流淌的黑血,衣摆逐渐沉重不堪。
“白骨化黄泉。”飞刀插在刀客面前,他面上冷冽,眼中无悲无喜,身上带着驱不散的鬼气。
只身入幽冥,此身是幽冥,鬼刀出鞘再难回,刀客也是万鬼其一。
白辞霜练完这套刀法,将长刀打回烛灰手中刀鞘,院子里寒意不散,舒适宜人,对烛灰道:“我粗略说过刀诀,但没详细演示过,这屠冥刀法杀人杀己,先入幽冥,才能屠戮幽冥,一旦控制不住,长刀出鞘再难回,届时自己也是幽冥一鬼,你要小心。”
他说完又叹道:“但话虽如此,哪种刀法控制不住自己时不会变成鬼呢?”
“烛灰,你行踪诡秘,身法飘忽,性情坚韧,这刀法很适合你。”
烛灰靠近他,金色的眼睛贴上来,好像带着由衷的赞赏:“师父好厉害,刀法、剑法无一不会。”
“博而不精,”白辞霜揉揉烛灰的头,“活得久了,什么都会一点。”
“不过,徒弟,我们妖还是以修为为重,妖兽更是靠境界取胜,刀法剑法或是其他,等你某一日心有所悟才能练出属于自己的招式,到那时刀剑之意融于本身才能助你杀人,现在不必过于着急。”
“那一天不会太远的。”他安慰烛灰,“徒儿悟性卓绝,想必生魂境即有所成。
“知道,再过不久我的妖丹就能修回来,境界应该也能提一提,师父不用担心我。”
“倒是师父,”烛灰话锋一转,双目紧盯白辞霜,甚至带上些许逼问之意,“你昏迷的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如果不是城主来设隔音阵法,我估计整个府里的人都该听到了。”
白辞霜有些尴尬:“是,是吗?我说了些什么?”
不会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吧,白辞霜又一次埋怨起自己的心魔。
烛灰盯着他的眼睛,绘声绘色地重复:“你说阿九,不行,偶尔还大声怒吼,不要。”
“行为怪异,甚至还摸自己的腰。”
“啊?”白辞霜这下傻眼了,“这不可能吧?”
我的梦这么刺激的吗?
烛灰面无表情地掀开袖子,露出了上面清晰的指痕,白辞霜把手搭上去发现正是自己的。
不对啊,按照烛灰的身体强度,应该不至于怎么久都没有恢复原样,白辞霜用疑惑的眼神看烛灰。
“证据。我特意留下的省得师父不认。”
接下来烛灰又掏出一块显影石,白辞霜躺在床榻上,满脸皆是冷汗,面色狰狞,猛地喊出一句:“不要!”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白辞霜辩无可辩。
他低头反省,以前只是做梦,现在发展到说梦话,以后怕不是要梦游?症状愈发严重,以后可怎么办,万一和烛灰睡一起时半夜起身哐哐揍他两拳,他看着烛灰真诚的脸,徒弟也肯定只会忍着疼让我揍。
不行,这是绝对不行的。
白辞霜认真思索以后要不要让烛灰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捆起来。
“这是昨天的,”烛灰又掏了几块,在手里捧着,这数块留影石充满谴责意味地盯着白辞霜,偏偏单纯的蛇妖还不知道人艰不拆的道理,追问道“师父还要看吗?”
“停,不看了,不看了。”白辞霜止住烛灰继续掏留影石的动作,单身撑着头坐在椅子上思考良久。
他手指一动,一个灰色的小球出现在指尖。
“师父,这是什么?”烛灰盯着那灰色小球,觉得自己心神动荡,好像在被牵引着。
“一缕念,也可以把它当做我的心魔的一小块,心魔不毁,这缕念不会消失,前些日子消耗过大压不住它,才导致我出现前几日的异状。”
白辞霜心想:根据苻越的说法,现在这个身体应该是我重新修出来的,那么这缕心魔就是上一世留下的。
可辞霜花克魔,如果心魔带在我身边估计不知道哪天就被根除了,因此心魔本体肯定是被藏着,可我这些年二十四国都走了几个遍根本就毫无线索。
如果是我前世藏的,我该多么怕自己忘了,留下这一抹即使被清除只要本体还在就能再生的念。至于为什么现在手中除了这缕念毫无线索,看来问题的答案怕是只能在皇宫里得到。
烛灰没有打扰他,他看着白辞霜思考良久,指尖几度用力,最终又把那一缕心魔收回去了。
“我们去皇宫。”
“你们要回去?”祝阙站在苻越旁边,有些吃惊,“这么着急?你们才到这里不到一月,不再多待几日?”
苻越开口:“我收到属下来信,东海似有异动,我必须回去,你......”
祝阙笑道,“陛下,西南郡守祝阙兢兢业业十九年,除鬼猎魔,平定一方,今年该调回金都了吧?”
“可。”苻越看他笑总觉得看不够,想起他在西南遇到的人又不自觉生出几分不满,“爱卿劳苦功高,二十年也该升一升,年底考课时就把你调回去。这段时间,你好好和兄长、亲友、家人聊聊,省得在京城孤单寂寞。”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祝阙心中只有国君,能回到天子脚下实乃微臣荣幸,臣只是担心朝中再无我的立足之地,难以为陛下分忧而已。”祝阙面露惊讶,片刻后转为哀痛。
苻越看他演完了,直接道:“丞相准备告老还乡,你这些年和他来往书信颇多,还怕没人支持?”
“陛下这都知道。”祝阙有些讪讪。
“好了,朕又没有怪你,”苻越手一翻,一杆银色的枪被递到祝阙面前,“不归碎了也好,你本来就不擅长用剑,拿着你的本命法宝银沉吧。”
“陛下要还给我?”祝阙微讶,前几日苻越总问银沉所在,每逢睡前还要确认再三,祝阙觉得陛下可能是这么多年和自己的枪待着已成习惯,反正现在不急用,于是还把枪交给他保存。
“把我的也还给我吧。”
听到这话,祝阙硬着头皮掏出碎成数十片的不归,顶着苻越压迫感极大的目光放到他手里。
苻越出乎意料地没有怪他。
他一松手银沉就迫不及待地化作流光,钻进祝阙的手背。
眼见那二位又要执手凝噎,白辞霜出了声:“苻越,该走了,从这里到京都要好几日。”
“好。”
祝阙送他们到门口:“师父,师弟,这是西南的特色灵果食水,你们拿着。阿越,过年时我的明阙府希望是干干净净的,否则我只能去住皇宫了。”
白辞霜和烛灰实在受不了二人如此腻歪,拿上乾坤袋便御刀走了。
苻越见状也抽出白剑跟上去,最后抛下一句:“爱卿若是不满意丞相这个称呼,那就搬到皇宫我给你个其他名分。”
其他名分?
被留下的祝阙一个人愣在原地心思百转。
这次上路白辞霜坐在烛灰的长刀上,他没有开神识,飞出了几十里路过一片森林时,白辞霜和苻越对视一眼同时停下,烛灰有些疑惑,还未发问就听白辞霜道:“苻越,你先走,前面有一片湖,我与烛灰下去休息片刻。”
“师父,我并不累……”
白辞霜打断他,露出一微妙的笑:“师父累了,想下去走走。
苻越收到白辞霜的传音继续往前走了。
白辞霜和烛灰落在湖边,烛灰掏出妖果补充体力顺便淬炼身体,白辞霜一个人向湖边走去,他看了一圈从湖边随手抓了一把细草,然后回到烛灰身边坐下。
没过一会儿,苻越回来了,身后黑锁链绑着五个穿着相同制式黑白色道袍的修士。
这道服好像似曾相识,白辞霜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师父,都在这儿。”
白辞霜走过去,把吃起来甜甜的草分几根给大徒弟,可惜苻越不领情。
于是他收起草,十分不理解地问那几人:“一个问心境大成,四个问心境入门,还敢跟踪几个看不出修为的人,你们这是嫌命长?”
五人沉默不语,苻越开口道:“他们是天行宗的人。”
“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那五人面露懊悔。
白辞霜看了苻越一眼,传音道:“你知道他们?”
苻越答道:“他们的衣服我曾在宫中一个人身上见过,师父若想见那人可以探我记忆。”
“不用了。”白辞霜连忙拒绝,“我还能不信你吗?”
烛灰顺着他的话看向苻越,苻越睨了他一眼。
“停,我错了,说正事。”白辞霜拉了把烛灰。
“祝阙所言果然不错,这两日一直有人打探城主府,只是他怕打草惊蛇,一直没有动手,特意提醒我们试你们一试。”苻越看向白辞霜,“师父,刚才我和你们分开,他们便跟着停了下来,说明目标不是我,而是你和师弟,我看他们不够聪明,可以再诈他们一诈。”
“不用这么麻烦。”白辞霜走到五人面前。
五人看到白辞霜靠近,又开始挣扎起来:“你想干什么?”
白辞霜叹了口气:“你们真不说?我要搜魂了。”
“搜完魂神智是否清明完整就不是我能保证的。”
几个人嚷嚷起来:“果然是魔头!”
“师父们说的不错,果然手段残忍!”
白辞霜封了问心境修士的嘴,瘦白的指将要搭到他的额头上,旁边几个修士再也忍不住:“不要动师兄,我们说!”
“我们几个接宗门的任务到周行国西南来找一个妖。”说着他抬头盯着白辞霜的眼睛,“你和那个妖长得一模一样,我们有所怀疑,这才跟着你们。”
白辞霜转身看了苻越和烛灰一眼,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来找我?”
另一个修士喊道:“魔头!你欺师灭祖,强闯空明殿,夺宗门至宝,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旁边的人撞了他一下,他闭了嘴。
欺师灭祖?杀人夺宝?这是我?
话说我只是随口编的,他看着烛灰,谁料到我竟然真的有师父,还是真的早死的。
苻越开口便带笑:“师父原来如此英勇善战,上天行宗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无耻之徒!”
“无能之辈。”
白辞霜挡了苻越放出的黑雾:“继续说。”
“我们几个是新入门的弟子,只知道你杀了自己师父,就是我们的宗主,还盗走宗门宝物,因此宗门发下任务,让天行宗人分开寻找,但凡发现消息即刻上报。”
“你们报了吗?”烛灰突兀地发问。
“当然!”
其他几个人纷纷向他投出愤怒的目光,那人才讪讪地闭了嘴。
苻越道:“师父,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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