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风的房间很大，但只有一张床。
同床共枕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两人都是男人，还是兄弟，贺闻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合适的地方。
他的房间隔壁还有一个小小的灵泉池，尺寸不大，但泡两个人绰绰有余。
因为知道谢青翡今天要过来，贺闻风特意买了一份糕点。
他对甜食没兴趣，全程看着谢青翡吃，看他因为咀嚼而鼓起来的脸颊，沾着碎屑的唇角，找到了一点投喂的乐趣。
少年大概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垂下薄薄的眼皮，贺闻风就又改盯着他的眼睫毛瞧，又长又直，像把小扇子。
贺闻风想起他受伤醒来那天，看到少年第一眼，也是这般垂着眼，安安静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没有编完的竹筐。
少年人的背影清瘦，像水墨画里远远袅袅的一棵烟柳。
贺闻风把手里的糕点又往前递了递，“再吃一块？”
少年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了拒绝，点心吃多了只会觉得甜腻，虽然有茶配着，也依旧觉得乏味。
被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看，贺闻风那还有什么话说，利索的把糕点盒子收好，又再茶壶里添了水。
临睡前，又哄着人去泡了灵泉。
掌门对他很器重，分给他的什么都是极好的。
灵泉池有涤荡灵根之效，不过也有副作用，灵根越杂，痛感越甚。
贺闻风：“你要是觉得疼，就喊我一声，我就在外面守着。”
谢青翡点点头，暗自压抑脚步，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迫不及待。
他远比贺闻风想象中的能忍疼。
还没在小荫山村安定下来之前，他曾跟着施婆婆在城里乞讨过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里，他还没学会伪装，骨头硬，脊背直，为此没少挨打挨骂。
后来慢慢地把骨头打弯了，头越埋越低了，人要扎进土里去了——情况也依旧没有好转。
日子是刺进心里的辱骂，身上的瘀痕，咽不下去的馒头，伴随一生的病根。
谢青翡泡在池子里，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他咬着唇，慢慢尝到了血腥气，在唇齿间满延，口腔内充盈铁锈味。
他疼得不敢动，又想要挣扎，从这深入骨髓的疼痛中摆脱。
或许他是个蠢人，灵池对他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杯水车薪，只能说他是个贪心的，连这一点点可能的成效都不肯放过。
贺闻风左等右等，没等到少年呼痛，却总觉得担忧，他把人当亲弟弟一样，左右放心不下，怎么都要搅弄着心里的一块软肉，牵挂又牵挂。
——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听到一声，微弱的，压抑不住的痛呼。
谢青翡再醒来，发现自己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他试着按照偷听来的口诀运转灵气，枯涸的灵根里竟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点点火星亮起，又迅速四散逃逸。
然而这并没有让谢青翡感到挫败。
有改变总是好的。
贺闻风担忧的守在床边，见他睁眼，连忙凑上来，眉骨凌厉的下压，眼里却写满了担忧，“你现在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
谢青翡摇了摇头，语气虚弱，“不痛了，谢、谢你。”
贺闻风：“真的不疼了？你跟我说实话，可不再忍着。”
谢青翡无奈：“真的、没有。”
贺闻风勉强相信，看他要坐着，又拿自己枕头垫在他腰后，再奉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几本话本，给他当逗乐的玩意儿看。
谢青翡不怎么识字，之前没那个条件让他学，现在倒是磕磕绊绊的自学了不少，但遇到几个生僻的，还是要问一问贺闻风。
后面似乎是累了，眼前的字都在打漂，他也没那么能忍痛，最起码现在只想任凭自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阖上眼。
贺闻风接过书本，轻声给他念了几段，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低下头，是少年小小的苍白的脸，紧蹙的眉。
贺闻风伸手，温热指尖触及少年的眉心，轻轻缓缓地揉。
少年眉头舒展开，他却仍没有收手，指尖描蓦过少年眉眼，才恍然回神。
他动作僵硬地脱下外袍，躺到少年身边，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刚刚竟然想和少年睡进一个被窝……
贺闻风暗骂一声。
自己是畜牲吗？
第二天清早，阳光跃过窗棂，洒向安静的室内。
谢青翡睁开眼，惊诧于两人现在的姿势。
明明有两床被褥，却偏偏滚到一起。
贺闻风把他抱在怀里，他个子更高，脊背要更挺括，还未完全张开的少年嵌在怀里，意外的很适合。
鼻尖全是对方身上的气味，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皂角香。
谢青翡拧着眉，不自在地动了动，就被人安抚性地拍了两下背，顿时汗毛倒竖。
“宋大哥？”
谢青翡咬着牙，挤着笑，“是不是，该起床了？我记得，你，有早训。”
“唔——”
贺闻风眼都睁不开，低着头，狗一样地在少年细的脖颈处拱来拱去，像是把对方当成了棉花娃娃。
“早训，早训……”
贺闻风含糊道：“不打紧的，少去一次也不会有什么。”
谢青翡被他蹭的心烦，改了策略，轻飘飘说了三个字，“我饿了。”
贺闻风一下睁开眼，撑起身，“你想吃什么？”
看了被长老训话的威慑力还没有让少年饿肚子大。
两人的发丝缠在一起，像密密麻麻的树根，谢青翡很不自在，尤其贺闻风低头看他，眼睛像海，头发像笼。
谢青翡偏了偏头，移开视线：“想，喝粥。”
“什么粥？”
贺闻风掀开被子下床，脑子不是很清醒，手已经去摸挂在旁边的外袍，“想喝甜的还是咸的？”
谢青翡：“甜的。”
先下的氛围很奇怪，谢青翡应付不来，躲进被子里当鹌鹑，心里痒痒的，浑身的不自在。
“好，”贺闻风点头，咬着发带，飞速地打理出一个凌乱的发型，“还要别的吗？”
“不了。”
“想不想吃包子？”
“……”
“白糖包？”
“…要。”
贺闻风笑眼弯弯，“要几个？”
“一个。”
“只要一个？”
谢青翡有些恼了：“那，两个。”
贺闻风笑着应下：“好，就两个。”
现阶段大概是谢青翡脾气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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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恨明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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