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当然没关系啦……可你就不一样了。”
小侯爷那疯狂的红目中居然掺杂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可怜,松开楚服的下巴,一步一步向着阿娇挪了过来。
“凡是新帝上位,前朝留下来的势力必定会遭受到清缴。娘亲口口声声说不管是谁当皇帝,都是你当皇后,殊不知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红颜而薄命,色衰而爱驰。无子,囚禁,冷宫,赐死。阿娇,古往今来,后宫那么多夭折的孩子,那么多绝望的后妃,你觉得自己最像哪个?我且期待着。”
“所以啊,在我们家,你才是又笨又可怜的那个。你对刘荣的喜欢,甚至不及你对那个丫头的十分之一!还要每天装着一副青梅竹马的样子。”
楚服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刘嫖是皇帝的亲姐姐,相夫教子、张罗孩子们的婚事,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向来不准许旁人忤逆她。
更不可能受得了亲生儿子当着众人,批判她的决策。
他的指尖在阿娇的额前悬着,像是想摸摸这个妹妹的额头,却终究没有落下。
小侯爷忽然笑起来,苍白又欠打,像是病入膏肓了。
痴儿装疯,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但阿娇退后一步,谨记阿娘说过的,大哥二哥没在长安城里长大过,阿娘没有给他们请过你这样好的老师,眼界不如你,平日里少听他们的胡话。
女孩扬起下巴,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很真诚:“二哥,你是不是病得说胡话了?”
下一秒,阿娇眼前的阴影轰然消失,求锤得锤的小侯爷在她眼前直挺挺地晕倒了。
下人们慌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把这说胡话的小侯爷扛起来,抬回了他自己的卧房。
他彻底昏过去前,尚且抓着她的脚踝,手心的温度炽热到吓人,像是拼命想要留下一句遗言:“不要进宫……那些福不是我们该享的。”
那双忧郁又热切的眼睛刻在她眼底,粘连在睫毛上,像是一种可怖至极的诅咒。
陈阿娇想忘却忘不掉,只能仰起头来,看着宅子里那四四方方的天,昼景清和,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朱红色的宫墙里发生了很危险的事情,但是这里看不到。
但是不要进去,不要好奇,不要走入无法通行的死路。
快躲起来。
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泪来,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奔涌,发了疯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跑着跑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整个人被楚服拦腰抱起。
“我的小姐啊。”楚服颇为无奈,“你要去哪儿啊。”
阿娇抓着楚服的衣襟,抖如筛糠,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亲昵地蹭着楚服的下巴,平日里碎嘴子的女孩这时候意外的沉默。
秋风紧了,吹的地上的落叶簌簌地响,又钻进楚服的领口,钻心的凉。
楚服竟然觉得莫名的心慌,不由得紧了紧手臂,把人牢牢地拥在怀里。
阿娇人如其名,身子骨娇软,躺在怀里像是一片轻飘的柳絮,像是要随着风飞走了。
“楚服,二哥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我不应该听,对不对。”
阿娇抓着她的领子,用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问道,又像是自问自答。
“阿娘说,文帝深爱太后娘娘,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只要我能博得未来的皇帝的欢心,将来也能像太后娘娘那样享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呐:“可是我怎么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楚服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脖颈处,声音缓缓:“但是小姐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不开心,也不会让别人不开心,对不对?”
怀里的女孩想了想,认可道:“这样他们都会喜欢我。”说完,她又眨巴着眼睛问:“那你每天跟着我,也很开心吗?”
楚服隐约觉得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但是仍然不能拒绝小姐眨得可怜的眼睛。
她挪不开眼,还是顺从了内心,点头道:“我也很开心。”
“那你也喜欢我!”阿娇下了结论,抱着她的脖子背诗:“我知道这叫什么。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楚服眼里,阿娇不过是个还需要人宠着的小丫头,却要学着早熟的样子,穿上不合身的衣衫,去讨好未来的皇储。
可楚服是个卑贱的奴婢,不能对主家妄加揣测。
*
刘嫖知道今天的事情以后,把阿娇带过去吃午饭,顺便问话。
阿娇果然如当初所说,把娘亲哄得开开心心了,又搂着她的脖子问道:“哥哥那么不开心,肯定需要一个逗他开心的人。”
就像楚服那样。
刘嫖笑着问:“阿娇说,娘亲是不是也该给你张罗两个嫂嫂?”
阿娇想了想,重重点头。
娘亲摸了摸她的头,好像更满意了,看着一旁的儿子,柔声道:“连你妹妹都觉得你该成家立业,好有个管着你的人了。我早和宫里的美人说好了一门亲事,等外头太平了,你就把她娶回来,也好收收心。”
小侯爷垂下眼,顺从地点了点头。
儿子少见的听话,刘嫖没忍住,又唠叨两句:“等成了家,你那个相好的姑娘还可以带回来嘛。阿娘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
*
后面的日子仍然一天天过着,秋衣渐浓,阿娇仍旧是装的每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拉着楚服到处淘。
她只喜欢和楚服玩,看她变戏法、吹曲子,哪怕只是待在一起都好。
渐渐的,阿娇也能卸下故作天真的伪装,短暂的在楚服身边休息一会儿。
满地的落叶,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阿娇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忽然感觉这样靠着她好幸福。
幸福到……很想现在就死掉。
直到有一天阿娇闹着说肚子疼,不要别人管,只要楚服抱。
等回了卧房,楚服只以为小姐玩累了要歇息,把人都驱了出去,屋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阿娇被她小心翼翼放进床铺里,掖好被子。
楚服松了口气,一抬手,就惊见满手血色。
阿娇扯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记得给我保密呀。”
阿娘说过,来了葵水,就是女孩可以嫁人的时候。
那是不是就要进宫了呢?
宫里那条路宽敞又明亮,可是好像走不到头,又不能回头,如果走到了死路上,她应该怎么办?
不能进宫。
半柱香后,楚服从外间进来,把屋内早就备上的棉布放在桌上,然后就快步走近阿娇身边来,弯下腰瞧她。
阿娇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她,眼神问她干什么。
大约是累了,又也许是喝楚服已经足够亲近,她的眼神不再刻意维持那种纯粹的天真热烈。
楚服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眼神,或许就是一种一看就能当皇后的感觉。
这是废话。
她放松下来,语气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快:“小姐方才让我好生担心,不是病了就好。肚子痛吗?”
阿娇摇摇头,又莫名想到那些丫头婆子们说的,经期肚子疼了,让人用热热的手捂一捂就好的话,又点点头。
怕她月事期间会受寒,旁边的暖炉已经暖融融地烧起来了,还烧着一壶热水,备好了新的衣服,真可谓是面面俱到。
只是这暖炉好像有些太热了,烘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陈阿娇偏过头去不看她,咬着牙根儿说:“干嘛一回来就盯着我看,难不成还能变了个人吗?”
一看就没有事。
楚服却低低笑起来:“只有我一人服侍小姐,怕的就是伺候的不周到,所以要时时刻刻看着才好。”
不知怎的,楚服像是突然开了窍,阿娇缠着她“多说一点”的祈求不合时宜地奏效。
偏偏她还说不过她,总是被莫名其妙得弄得抓心挠肝。
阿娇别过头去,高声叫嚷:“去去去,忙你的去,别盯着我看。”
楚服如善从流,依她所言去忙活自己的,转身去叠棉布,手上动作麻利的很。
她从前做过粗活,手指细长却附着厚茧,指节略粗,为了不在干活时刮到小姐细嫩的皮肤、弄坏昂贵的丝绸,才慢慢把手指软化下来,透出来一点练剑人的文雅。
这手拿笔、练剑、绣花,无一不能,不过当属翻书的时候最好看。
楚服身上有种说不出文雅俊秀,合着她眉目深邃的脸和肩宽腰细的骨相,似乎超脱了男女性别,遗世而独立。
她真好看。
陈阿娇发现自己的确不学无术,搜肠刮肚找不出一个形容楚服的词。
她只能心里默默地长吁短叹一阵,发现自己流氓似的盯着人看了半天,简直要把她每一根头发丝都记住。于是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心里乱成一团。
陈阿娇相识一个误入毛线团堆的猫,疯玩后发现自己被困得死死地,只能伸着不发达的两只前爪把自己扒拉出来。
可惜没等她扒拉一阵子,楚服就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盯着她看还不够,还要探身过来,掀开被子摸她的手——掌心捂着一把心虚的热汗呢。
“哎哎哎,你干什么。”
陈阿娇裹着一身毛线,炸毛了——她想翻身躲开楚服的触碰,轻轻一动,身下就血流如注,只能咬牙忍着,猫爪再空中乱挥。
“我看看姑娘冷不冷,月事里可不能着凉,肚子要疼的。”
楚服理直气壮,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干了汗,拿来了叠好的棉布,又从炉子上拿下刚烧好的热水,兑了一盆温水,端到床边,不卑不亢:“现在该更衣净身,垫上棉布了,小姐。”
陈阿娇盯着她忙来忙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大概是色令智昏了。
她磕磕巴巴地说道:“不用你,我,我自己……自己来。”
话还没说完,不觉竟然已经红了脸。
还没到春节的时令,就活生生把自己刷成了一幅春联卷子,喜气洋洋。
想她陈大小姐从小洗脸梳头到沐浴更衣,哪一个不是要人伺候着?
可一想到楚服要脱了她衣衫再给她擦拭,她就燥得不行。这下不只是口干舌燥了,就连眼眶都不忍有些发酸,浑身热血好似都奔腾了起来。
楚服显然不把这小姐的威严当回事,一只手轻易就把她推三阻四的两只手握住,力道又恰好不会弄疼她,另一只手掀开了她的被窝。
“小姐头一回来,不知道怎么弄,还得奴婢帮忙。一回生二回熟,小姐下次让我帮你,可也没了。”
她不是那巫族人吗,这都是哪里学的说辞!这样熟练!
陈阿娇又羞又恼,一时间竟然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拿乔:“我可是你主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谁知楚服胆大包天,居然把她两只手按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奴才照顾主子,天经地义。”
她头发在拉扯间居然散了一半,居然衬得眉眼多了几分风流。
陈阿娇不由得呆了一瞬。
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愣神的功夫,被楚服抢先一步。
楚服强脱了阿娇的衣衫,擦拭干净血迹,又垫上了棉布,换上干净又暖和——被她从屋外拿进来以后,用炉子专门暖热了的——衣衫,再重新塞进被子里。
明明应该是感觉害羞的,可阿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嘴角,原本拒绝的动作,到最后也成了半推半就。
巫女滚烫的手钻进她刚刚穿好的衣服里,温柔地按在了阿娇的小腹上,似乎注入了几分内力,居然真的环节了初潮轻微的疼痛。
“往后应该就不会痛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阿娇覆着一层软肉的小肚子,笑起来,“以后再痛就叫我。”
阿娇的手装模作样地贴在了楚服的手背上,按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一阵唇枪舌战加上手上作乱,搞得有些气喘吁吁。
楚服身上有一股西域的异香,被这屋子里的暖风一带,全都随着汗蒸腾了起来。
那不像是什么香料的味道,倒像是刚洗过澡、身上残留的那一丁点花香和来自皮肉的香气,明明不浓烈,可是灌进鼻息却又分外甜腻。
“你再过来点,我要闻闻你。”
陈阿娇怎么想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脱口后已经预料到之后的拒绝。
可楚服居然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就把脖颈送了过来。
陈阿娇颤着双唇低下头凑近,感受到一阵分外剧烈的心跳。
这是什么,她茫然地想。
恍惚间竟然有些耳鬓厮磨的错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