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让工藤新一从昏迷中苏醒。
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热,像是火烧一样的疼,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滚滚流下,然后滴落到脖颈直至衣领掩藏下的深处。
工藤新一眉头紧锁,双眼用尽力气才微微张开,但或许因为疼痛,亦或许是因为狼狈地糊在眼睑处的汗水,使他的视线分外迷糊,像眼前被涂抹了几层马赛克。
后悔这个念头第一次浮上工藤新一的脑海中,虽然现在他的意识因为疼痛而不可避免地涣散,但其中苦涩的味道却是确切可感的。侦探的大脑理应清晰冷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但这种时刻,太多的嘈嘈细语在他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关于刚刚见证的黑色交易、那两个危险的黑衣人、被迫吞下的毒药,还有即将来临的死亡、异国他乡的父母、戛然而止的侦探事业,以及到最后格外强烈的那唯一的爱意。
这一切,混杂着悔意,将他吞噬。
一声叹息。
“还是没有赶上。”
疼痛导致的耳鸣使这个声音几乎被掩盖住了,但依旧能辨别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恍惚中,工藤新一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向他靠近,由于视线模糊,他看不清是谁,只能闻到一股香气愈发浓郁。他极力睁眼,却只是让眼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居然还清醒着吗?”
男人的音量因为疑惑而略有提高。随后,工藤新一感受到双眼被什么东西覆盖,微凉,但这种凉意在这个时候竟让他的痛苦意外得到一些缓解。
“睡吧,小侦探”
“再醒来时,一切都会变好的。”
也许是男人的声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疼痛达到了人体可以忍受的极限,工藤新一终于放松了勉力支撑的双眼,收回一秒前还在兢兢业业地对外界警惕地伸出触角的感官。
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或许不应该在那个时候贸然上前确认工藤新一的状况,在米花町2丁目23番住宅的卧室里,奥村英二坐在床边,颇有些头疼地看着正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侦探,是的,工藤新一现在已经变成了江户川柯南的模样。
奥村英二本不想在正式见面前和这位高中生侦探有过多的牵扯,工藤新一太过敏锐,更何况这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无来由地接近,会给工藤新一紧绷的神经再拧紧一些。
但如果所有事情都能按照理性预想的那样来发展,那就不是生活了。
不过奥村英二是可以解释事情如何发展了到如此地步,他在心里激烈地对着自己辩解。
奥村英二,男,27岁,一位在纽约工作的摄影师,一星期前刚在NEWS WEEK的赞助下成功开了摄影作品个展,更不用说他本身还是一个极度有魅力的俊美男性,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突然一脚跨入了异世界。
其实说是异世界不是特别准确,因为他仍然站在纽约市立图书馆的门前,只是他的耳边多了一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时空裂缝出现在纽约市立图书馆的门前,而你恰好在那个时间点踩到了缝隙处。”系统这样对他解释。
“本来两个世界即使相撞出裂缝,也会立刻愈合,一触即离,返回到自己的轨道中去,但当世界的主体意识踏进时空裂缝,两个世界就会纠缠到一起,这两个世界为了摆脱纠缠会不断进行纠正,因此在某些特定时刻便又会出现新的时空裂缝。”
“不同的世界互斥,但现在又不得不相互融合,只有让纠缠着的故事到达结局才能带来世界的稳定,否则那些不速之客会一直受到不稳定世界意识的排挤,世界越稳定,这样的排斥效果会越微弱,直到终点。”
奥村英二兀自为系统的话语进行了一个形象的解释,他就是被赋予使命整理毛线球的猫,他要做的就是把两个纠缠到一起的毛线球给梳理成清晰完整的一束。只不过悲哀的部分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否则世界意识就会不断地排斥他。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公平的交易。”奥村英二皱眉,点出自己的不满。
“当世界稳定下来之后,世界意识会允许满足你的一个愿望。”系统急匆匆地补充道,“无论什么愿望祂都能实现。”
这个允诺足够吸引人,它戳中了奥村英二心底的隐秘的妄想,因此奥村英二在沉默一段时间后,顺理成章地答应了系统的请求,但他还是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本身也没给我留其他可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系统讪讪笑道:“时间只会向前走,而我唯一能提供给你的帮助是告诉你另外一个世界原本的故事,你会怎样影响它的未来则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
于是时间回到今天,奥村英二今早提前来到了多罗碧加乐园,远远地跟着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两人,他本意是在工藤新一跟踪琴酒和伏特加的时候将他拦下来,但是就在他注意到工藤新一慌慌张张地独自朝着僻静的地方奔跑时,他反倒先被游乐园的便衣警察拦了下来。
这不合理,奥村英二十分郁闷,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世界意识的排斥,那便衣警察突然拦住他盘查了半个小时,等他好不容易脱身赶到现场时,工藤新一已经虚弱地躺在了地上。
他本应该离开的,奥村英二想要尝试进行一个速通结局,却被规则阻止了,确认了这一点后他就应当马上转身离开。
工藤新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面色是因疼痛而一览无遗的苍白。
他之后会被警察发现,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奥村英二告诫自己。工藤新一并不脆弱,事实上,他不久就会脱身跑到阿笠博士家,化身江户川柯南,在东京掀起汹涌的风浪。
奥村英二觉得他像是在路边看到一只放在箱子里的小猫,即使知道这只小猫会被更合适的人家收养,但仍然忍不住担心,自己现在离开,让小猫独自捱过这漫漫长夜是否太过残忍。
他最后还是上前观察了工藤新一的情况。工藤新一苍白的脸上开始显露因为全身发热而泛起的潮红,嘴唇干裂,双目紧闭,但能通过眼皮微动看出他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
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现在在这冰冷的水泥地上躺着的,还只是一个狼狈的男孩呢。
奥村英二叹了口气,他蹲下去,右手轻轻盖住工藤新一的双眼,别再动了,他在心中默默对男孩说,睡过去吧,睡眠总是那个逃离所有不如意之事的净土。
奥村英二不能直接将工藤新一送到阿笠博士家,也不能送到工藤宅邸,因为作为一个陌生人,他不应当知道太多关于工藤新一的信息,即使这是被报纸吹嘘的日本警方的救世主。
他也不能将工藤新一送往医院,因为这男孩现在身份不明,而且他需要陪护,即使已经成功变小了,工藤新一身上依旧高热不退。
于是现在,奥村英二刚刚装修完毕的宅邸里,多了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孩。
感谢工藤新一变小了的身躯,否则一个成年男性在深夜抱着一个一看就是高中生的青年行走,他一定会被路人扭送到警察局。
奥村英二一边帮工藤新一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漫不经心地自嘲。换下来的毛巾被他叠好攥在手上,奥村英二坐在椅子上,盯着床头的夜灯发呆。
值得庆幸的是,奥村英二来到日本的过程十分顺利,美国并没有太多的事物需要处理,而他本身的职业需求也经常会有长期在外的摄影工作,因此他对说走就走的旅行并不陌生。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伊部俊一帮他租的住宅正好在阿笠博士家的旁边。
你们米花町是只剩下这条街道有房子了吗?
奥村英二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吐槽。
但不管怎么说,走几步路就能到达工藤家对他来说确实是利大于弊,这毕竟是一个围绕江户川柯南展开故事的世界。
只是,应该如何向一位侦探解释,这个在他被灌下毒药变小后带着他离开现场,同时很巧合的在这同一天成为他邻居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坏人,成为了一个很复杂的难题。
工藤新一苏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坐在床边的男人神情阴郁,中长的头发松松地绑着一个低马尾,脸颊处垂落一缕发丝,眼睛很大,但被藏在一副无框眼镜后,整张脸在昏暗的床头灯下半明半灭。
总的来说,这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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