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锁的识别音在变得灰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清脆。
男人手提着超市购物袋进门,手掌顺势按亮了玄关处的灯,暖黄的光线漫过他半弓着身子换鞋的脊背,随后他姿势随性地踢着拖鞋走到了另一侧的冰箱前。
元旦期间,万象放假三天,他没什么安排,索性买了食材准备在家休息。
他把采购的东西分类放在了冰箱里,寂静的公寓因他接二连三的动作揉进了几分烟火气,直到彻底忙完,他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眼角余光这才注意到床上隆起的轮廓。
“裴厉?”白榆的声音裹着不确定的尾音。
他重新起身迈步走向床边,床上那人把自己裹成严实的茧,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白榆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对方枕头的位置。
指尖捏着被角往下拉,露出了一撮黑色的发顶,白榆眉头拧起,下一秒,被子越过人细长的睫毛,他还没来得及再用力,就对上了人骤然睁开的眼睛。
裴岄...
白榆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又在停滞过后变得分外浓重。
他僵在了原地,更准确地说,是被裴岄长久以来带给他的精神层面的压力钉在了原地,没有裴岄的示意,他丝毫不敢继续。
床上的人坐起身,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两下,而后眼睁睁看着那只在被窝里捂得发烫的手落在了自己的侧脸上,与此同时腰间多了道骤然收紧的力量。
“啊!”白榆的嘴里溢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整个人不受控的跌进了对方怀里。
“怎么还哭上了,见到少爷这么激动啊”,对方的打趣里掺着照顾人情绪的小心翼翼,熟悉的嗓音擦过耳畔时,白榆险些没崩住,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好啦好啦,没事儿了。”
青年的手掌轻轻拍打在人后背,“少爷这不是回来了嘛,不哭了奥。”
裴厉是下午从裴家回来的,公寓里满是白榆的气息让他莫名睡得安心,以至于反倒在白榆到家时,他因睡得太沉没听到人进门的动静。
被突然吵醒,他还有些起床气,可撞进白榆那双泛红的眼睛、看到白榆奇怪的反应后,强烈的心疼之意在胸膛流窜,下意识的就将人揽在了怀里。
少爷不会安慰别人,可白榆不是别人。
裴厉卷着白榆缩进了被子里,整个人像是一只慵懒又霸道的大型犬,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沉甸甸地攀在了白榆身上。
针织打底衫贴在身上蹭过皮肤,带来细碎的不适。
白榆不安分地扭动了两下,没挣脱,反倒是腰后被人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他按的更紧。
“别动”,头顶的音调蒙着浓重的倦意,尾音微微发哑,“好累,陪我再睡会儿。”
白榆没再抵触,只是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视线沿着人微薄的嘴唇一路向上,落在了人右眼眼尾的那颗小痣上。
除了年龄上有明显差异,裴厉和裴岄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颗痣。
裴岄气质冷硬,而裴厉则在这冷硬的轮廓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眼波流转,宛如深潭。
“白榆,你这样盯着我,让我怎么睡?”
裴厉无奈低笑,闭合的眼睑掀开,垂首对着白榆的嘴唇就吻了上去。
意识被拉回,白榆的耳尖腾地泛起热意,他搂上裴厉回应起人细密的吻,白皙的脖子间淡青色的血管怦然搏动着。
白榆喜欢这种彼此间肌肤靠近的时刻。
这使他不仅能感受到对方,同样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裴岄自从生病以后脾气就变得异常古怪,很多时候非但不愿触碰他,甚至还不允许他靠近。
当然,又或者...裴岄不喜欢他...
只是他从来不敢面对真相。
“在想什么?”裴厉的睫毛颤了颤,眼底的睡意散了大半,抬手虎口抵在人脖子处微微用力,迫使人抬头间,就见那双墨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没什么”,白榆含糊地应着,睫毛垂下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勾起嘴角借着裴厉的力量凑上前在人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裴厉果然大受刺激,注意力在不经意间被瞬间转移,虎口收得更紧了些,倒没真用力,只是用那点压迫感和人贴近,卷着白榆试图躲闪的柔软反复厮磨。
白榆忽然笑了,笑声闷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里,愈发狂悖,他享受这种感觉。
暧昧的水汽里,那颗小痣也跟着灵动起来了。
他伸手,指尖轻轻触上,被子里的空气渐渐变得黏稠,裴厉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嘶——”
没有白榆想象中的下一步,只听裴厉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直直地跌向了一侧。
“裴厉!”白榆面上慌乱,胳膊撑起上半身,看着裴厉有些不知所措。
青年的额间冒出密密的汗珠,蜷缩间他瞥见白榆的反应,眼底闪过一抹欣喜,又不想人担心,气息被他压抑在喉间只发出了微弱的嘶鸣。
白榆掀开被子,一双长腿跨过裴厉下床,脚下来不及穿鞋,就急忙按亮了床头灯,回过身检查起裴厉的情况。
裴厉的身影被头顶的白炽灯照亮,入眼的还有人后背上渗出的一片暗红。
“别怕,就是伤口崩开了,家里有药箱。”
白榆强忍着,一言不发地走向玄关处的收纳柜翻动,东西他都整理过,药箱就被他送在其中一个柜子里。
等白榆提着药箱回来,只见裴厉在床上坐了起来,汗水打湿了发丝黏在额头,人深受其扰,干脆上手扯动。
漂亮的粉发露出,白榆这才发现原来裴厉戴的是假发。
想起陈燃发来的消息,白榆心下了然。
药箱放在床头柜,他弯腰帮人捋动起缠绕在一起的头发,不多时,青年被全然释放,松快的甩动起来,当然,不可避免的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人龇牙咧嘴的。
“把衣服脱了”,白榆无奈,一条腿弯曲架在床沿。
“你帮我”,裴厉趁机搂上人腰间,仰头眨巴的眼睛里盛满了可怜兮兮的神色。
白榆丝毫不让,态度中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快点!”
“白哥~你好凶啊~”
裴厉拉长着尾音,看人生龙活虎的模样,白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倒一点点落了下去,于是他也不再急切,胳膊环在身前,静静欣赏人作妖。
“哥...”裴厉撇了撇嘴。
“主...人...”裴厉试探白榆。
“Da——”
“Ddy——”
“你帮我嘛,好不好?”
白榆揪起人脸瓣上的一小块软肉轻捏,“够了,裴厉。”
说不受用是假的,可白榆清楚他只是个小偷,他可以窃取、可以顺着人演下去,但不允许自己当真、不允许自己沦陷。
五分钟后,裴厉背对着白榆。
白榆动作轻柔的拆开青年后背被鲜血浸透的纱布,一道缝后长达10公分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在裴家受的伤?”白榆问得轻描淡写。
绽开的皮肤表层下规整边缘,动手的人是带着十成十的力道,目标明确下手利落。
“嗯”,裴厉没什么起伏地应了一声,随后伤口处多出的一抹冰凉就刺激的他险些绷不住,“你故意的!”
白榆涂匀了药膏,接着拿出医用胶带将新覆在表层的无菌纱布固定,“我还以为你不疼呢。”
裴厉伸出舌尖润过发干的唇面,“疼的...”
白榆没忍住提高音量质问道:“疼不会说嘛!像你之前装瘸一样卖惨,不会吗!”还是因为涉及裴家,裴厉你才不愿意告诉我呢...
裴厉脸上一臊,那次骨折他一开始真没想在白榆面前装,本来寻思住两天观察一下就出院,可谁知裴英得到消息要来,为了应付裴英,才打了石膏。
当然,裴英压根不在乎。
但是秉持着“勤俭持家、不能浪费”的优良作风,裴厉这才转念选择拖条石膏腿去见白榆。
对!就是这样!
裴厉心里越发坚定,忍不住吐槽,“卖惨了你也不心疼我...”
白榆沉默,拿出绷带仔仔细细地缠绕在裴厉的上半身。
“你是不是生气了?”
包扎完毕,裴厉转过身,恰好和白榆擦身错过,白榆抬脚朝门口方向走去,他急忙伸手阻拦,五指滑过人手腕,“白榆!”
白榆脚步很快,裴厉追人的速度受后背伤口的牵动让他不免着急,情急之下他喊道:“你是我三千万买的!你敢走你就把钱还我!”
背后青年气急败坏的声音成功让白榆顿了脚。
白榆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但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他乐道:“裴厉,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戏啊。”
白榆说着,转过身和人对视,而后胳膊伸直、指关节用力一掰,冰箱冷冻层的冷气就冒了出来,他拿出才买的汤圆用力朝人丢了过去,没好气地说:“你不吃饭啊。”
和裴厉闹了这么久,白榆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裴厉说与不说对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想知道,他大可自己去查,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新的一年,他就要三十岁了。
他没那么多小孩子情绪。
“你再休息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白榆做饭的动静不大,裴厉却不知怎的没再睡着,昏沉的大脑愈发清明,下午被他刻意遗忘的一幕也不由浮上心头。
...
裴家,佣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元旦做准备。
热闹的氛围中,裴厉一如既往地陪着古雅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喝茶,没过多久风声渐起,古雅提出回房间换件衣服,等她再回来时,他没注意,一把小刀就朝他后背扎了过来。
他躲得快,可锋利的刀尖还是划进了他薄薄的衬衫,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古雅状态疯癫:“你们害了我的阿岄,现在还想来害我是吗!就凭你还想代替我的阿岄!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罢了!我告诉你!你和裴英休想从我这儿拿到任何东西!”
什么?
裴厉来不及细想,手从肩头伸到后背用力按在了伤口上,可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溢出。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逃,古雅就举着刀子在后面发狂般地追,很快,有佣人注意到了两人的情况,有人上前制止了古雅,另有人则快速通知了裴英。
等裴英来看裴厉时,裴厉的伤已经止了血,被家里的医生处理过了,他没穿衣服,绷带沿着人肩膀裹满了人整个胸膛,虽然覆盖了厚厚一层,可还是隐约能看出底下的狰狞。
裴英面无表情:“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裴夫人说去换件衣服,回来之后突然动手了”,裴厉如实相告,“她说,有人要害她。”
“行,我知道了”,裴英捏着鼻梁,“她情绪还不稳定,你晚上不要留下吃饭了。”
“是...”
...
眼前是白榆忙碌的背影,裴厉心里最后那点对裴家的惦念也慢慢烟消云散了,与之而来的还有膨胀的野心。
过往他觉得裴家是个大染缸,只借着裴家的势暗地里伙同陈燃他们发展其他的势力,可试探间,裴家、裴岄、裴英和白榆的牵扯千丝万缕,他要护住白榆,就必须夺权。
“裴厉,起床吃饭啦。”
“好,起来了。”
除了汤圆,白榆还简单炒了几道小菜。
饭桌上,裴厉像是说给白榆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白榆,等我以后告诉你,所有事,好吗?”
“裴厉,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白榆意有所指。
吃完饭,白榆洗碗,裴厉则包揽了收拾台面。
岛台上还有一个袋子是系了口的,裴厉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盒烟花,“等下去放?”
“不去了吧”,白榆买的时候以为晚上只有自己一个,如今裴厉回来了,状态又不适合出门,把人独自丢在家这事,他干不出来。
“去吧,买都买了,我在阳台看着你,你放给我看。”
裴厉指了指,十多层的高度,他也不确定能不能看到,只是他听出了白榆的迁就。
他不想被白榆迁就,他想让白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榆到底是拿着烟花下了楼,没息屏的手机上还保持着和裴厉的通话,打开其中一盒,他点燃了一根,举过头顶在空中晃动着,“裴厉,你能看到吗?”零下的温度只有胸腔呼出的气是温热的。
听筒里没有声音,烟花在手里很快燃尽,白榆又迅速的续上了一根,他忍不住喊的更大声了,“裴厉,你看见了吗——”
“白榆,你等我一下”,裴厉言辞急切,“等等我。”
“你别下楼,外面太冷了”,就这一会儿白榆就觉得手都要僵了,他耐心地安抚着人,“你等我上去,乖孩子。”
裴厉没回应。
另一端,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过后,裴厉带着还没平复的喘息:“可以了,你继续放吧。”
这次,白榆干脆将盒子里的十几根聚成了一把。
他歪着脖子把手机夹在肩窝,一簇簇火苗在身前炸开燃出耀眼的光团。
火光后男人微扬的下颌线时隐时现,但眸子里盛着的细碎的星火却始终如一。
“白榆,我看到了。”
隔着三四十米的高度,青年单手举着一架儿童款的小型望远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前端的镜片有些没擦干净的灰尘。
他来不及擦了,他迫切地,想要看到白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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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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