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竹，外面这是又下雪了么？”曲离拥着狐裘半倚在榻上，话音未起便先带出几声轻咳。暖炉里炭火明明灭灭。
临行前一天曲离突发风寒，耽搁了行程，这对曲离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她的身体一直如此。
“今早儿开始下的，今年的雪甚是惊人，不过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春竹端着药盏站着榻前，药香缠着暖炉的炭气，洇出苦涩的暖意。
“嗯，你去看看安淮在外面做什么吧。”曲离就着灯烛和天光细辨书卷上的批注，纵使她也想去外面看看，可为了不耽搁明天的行程只好在这房里躺着。
春竹捧着药盏的手微微一颤："小姐且宽心，横竖就这两株梅花要照看......"话未说完，窗外忽地传来雪团砸在青砖上的闷响。
其实曲离的庭院不大，雪下得厚，白梅几乎隐在雪色里，若不细看，只当是积雪堆在枝头。红梅却不同，几簇鲜红的花瓣从青瓦墙头探出来，像冻僵的手指间攥着几粒烧红的炭。安淮蹲在两树之间堆着雪娃娃，刚刚的声音是她一只雀儿总是飞过来啄着红梅，她拿雪球吓唬它呢。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春竹有点不明白安淮在做什么，只是不停的腹诽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大抵是在做一些她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事，而且都是因为这个公主小姐才感染上风寒。
“堆雪娃娃啊，快来帮我一起。”安淮也不回头，只是一昧的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
“你还是去厨房给我拿个辣椒和萝卜来吧。”安淮见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好让她去做其它事。
“不行，我还得在这照看我家小姐。”春竹见此人要支开自己，这是万万不得行的，这人是皇家的，不能全信，况且小姐现在还卧病在榻，自己更不能离开了。
“……”终于轮到安淮无话可说，她站起稍微舒展着自己蜷久的四肢，见春竹对自己一脸不信任感，眯了眯自己的凤眼，笑着说：“那我去，春竹姐姐在这看好这俩株梅花，别被鸟啄了。”
说完也不等眼前人回应直接奔向厨院，留春竹一人对着眼前半成品雪娃娃娃发愣，心中却有些复杂。安淮性子活泼，春竹虽对她有些戒备，却也并非厌恶。只是她总觉得，这位公主太不一样了。
不过沉思片刻见安淮没有回来，她便进入房中，见曲离已经把书卷收起来，端着瓷碗发呆，“小姐，药凉了，我再去热一热吧。”
曲离抬起头，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疲惫：“不必了，凉了也无妨，我喝了吧。”她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她却仿佛早已习惯，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安淮在做甚?”
“公主在堆雪娃娃呢，现在去找萝卜辣椒去了，小姐要出去看看么？”春竹接过曲离手中的碗，轻轻放在桌子上。
曲离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回旁边的书卷上：“不必了。你去盯着安淮吧，她一个人在外面，别冻着了。”
春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小姐。”她转身走出屋子，轻轻带上门。
庭院中，安淮已经抱着几根胡萝卜和几颗辣椒跑了回来。她蹲在雪娃娃旁边，手脚麻利地将胡萝卜插在雪娃娃的脸上，做成鼻子，又将辣椒掰成两半，做成眼睛。雪娃娃的模样顿时生动起来，憨态可掬。
“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安淮得意地抬起头，冲着春竹笑道。
春竹站在一旁，看着安淮冻得通红的脸颊和满是雪渍的裙摆，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惜，曾几何时曲离也是这样的性格。她走上前，轻声说道：“公主，外头冷，您还是进屋暖暖吧。”
“别叫我公主啦，我已经没有这层身份了，叫我安淮就好！”安淮突然听到公主二字还是觉得怪怪的。
春竹看着她那副模样，心中忽然有些释然。或许，这位公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复杂，只是性子直率了些。她蹲下身，轻声说道：“安淮，我来帮你吧。”
春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折了几下，做成一个小小的帽子，轻轻放在雪娃娃的头上。安淮看着那顶小小的帽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好看！春竹，你手真巧。”
曲离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那一片银装素裹。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红梅在雪中若隐若现，像极了画中的景致。她听着外头安淮和春竹的嬉笑声，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向往。
“春竹……”她轻声唤道，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坚定。
屋内静了片刻，春竹匆匆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笑意：“小姐，您叫我？”
曲离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外头的雪，下得真大啊。”
春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摆手：“小姐，外头冷，您身子弱，还是别出去了。”
曲离却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执拗：“无妨，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你们堆的雪娃娃，我也想瞧瞧。”
春竹还想再劝，却见曲离已经掀开被衾，缓缓站起身来。她连忙上前扶住曲离，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小姐，您若是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曲离拍了拍春竹的手，语气温和：“刚刚还让我出去呢？我就看看。”
春竹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取来一件厚厚的狐裘，仔细为曲离披上：“那小姐一定要小心些，别站太久。”
曲离点了点头，任由春竹搀扶着，缓步走出屋子。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曲离却觉得心中一阵畅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涌入肺腑。
庭院中，安淮正蹲在雪娃娃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认真地给雪娃娃画着笑脸。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曲离，顿时惊喜地站了起来：“曲离！你怎么出来了？”
曲离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雪娃娃身上：“听说你们堆了个雪娃娃，我也想来看看。”只见雪娃娃圆滚滚的身子，胡萝卜做的鼻子，辣椒做的眼睛，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小的手帕帽子，模样憨态可掬。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温柔：“真可爱。”
“那当然，我儿时可经常和母亲一起堆雪娃娃。”安淮见曲离的笑终于不是之前带点嘲弄的意思也是突然松了口气，这步棋没有走错。
春竹站在一旁，抬头望了望天，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白色。她轻声说道：“小姐，公主，咱们还是进屋吧，雪越下越大了。”
曲离这才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斗篷上的雪花，点了点头：“好，回去吧，今日可不能再受寒了。”
三人并肩走回屋内，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曲离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目光却依旧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的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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