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尔一只虫住在偌大的宅邸中。
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是一只机器虫,机器虫常规状态下是一个会飞的圆球,在执行一些复杂动作时,它的球体内会根据需求伸出一到六条数量不等的机械臂。
此时,泽菲尔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窝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中,他用星脑对机器虫输入了“收拾行李”的指令。
星脑是一种连接了网络的通讯装置,为了便于携带,通常会设计成手环的形式,通过指纹或虹膜唤醒显示信息的电子光屏,光屏可随意调节大小,并附有防窥功能。
泽菲尔在星脑上操作了几下,星脑突然以百万级的数量展开新窗口,房间内瞬间就被电子光屏充满,这些光屏不断地刷新着显示新的内容。
这对其他虫来说或许只是无意义的行为,最多只能感受一下星脑的超高性能,但拥有S级精神力的泽菲尔却能在看到光屏的瞬间读取和记忆其上的内容。
这些全都是雌虫的日记。
因为“失忆潮”,每一只雌虫都必须终身写日记。
当雌虫从“失忆潮”中醒来,只有他们亲手写下的日记能诚实、准确地告诉他们,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
为了防止泄露**或是日记内容被恶意篡改,雌虫的日记一般都具有较高的保密权限,尤其是军雌的日记更是属于军事机密。
即便泽菲尔的星脑有军部的最高权限,他也不能随意地查阅数量如此庞大的日记。
他现在的行为属于违规操作。
但他删除了所有的访问记录,原本会发送到日记主虫星脑中的被阅通知也全都被他拦截了,不会有虫知道他做了什么。
最后,泽菲尔单独打开了戈德弗雷的日记,这份日记并不是通过星网访问到的,而是就储存在泽菲尔的星脑中。
“今天天气晴朗,有微风。”
“指挥系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学弟和我在操场旁的树荫下擦肩而过。”
“之前就听同学说他是宇宙第一美貌、第一温柔,我没在意。”
“今日一见,他迎面走来时,我感觉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他被风拂起的纯白色长发在我眼前翩飞消逝,我心里竟有些失落。”
泽菲尔粉嫩丰润的唇一张一合轻声念着这些句子,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与他自己的声音重叠。
打破泽菲尔的宁静的是机器虫传来的“访客通知”。
今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几位来访者。
这些来家里拜访他的虫,一般都没什么正事,他懒得见。
但这次的来者略有不同,从机器虫显示的监控画面中可以看到,门外站着一雌一雄两只虫,其中,那名亚雌畏畏缩缩地站在靠后的位置。
泽菲尔微微皱了皱眉,便让机器虫先去接待他们。
待泽菲尔换了身衣服来到客厅时,雄虫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地迎到泽菲尔面前,试图与泽菲尔握手,“元帅,听说您打算亲自去249号行星,您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泽菲尔抬起手,在雄虫期盼的目光中避开了他送上来的两只手,示意了一下沙发的位置,优雅道:“请坐。”
雄虫尴尬地收回手,依旧是满脸的笑容。
泽菲尔姿态随意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平静的目光投向低着头站在沙发后面的亚雌,从刚才起,他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动都没动一下。
雄虫趁机说道:“元帅,这是我的孩子法伊,他十分仰慕您。”
泽菲尔没说话。
“法伊!不是你在家里和我说想要追随元帅阁下的吗?怎么见了元帅阁下却这么没礼貌?是被元帅阁下威严的样子吓傻了吗?”雄虫面对法伊时完全变了脸色,狠狠训斥道。
法伊浑身一颤,慌乱地对着雄虫跪下磕头,“对不起,雄父。”
而后又转向泽菲尔,哀求道:“对不起,元帅阁下,贱虫想……想做您的雌奴。”
沉默。
此时的沉默对法伊而言,无疑是凌迟。
泽菲尔皱着眉,沉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法伊一愣,他……知道吗?他不知道自己算知道还是算不知道,他只是在遵从雄父的命令。
雄父想要他给元帅生小虫崽,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出来,毕竟亚雌的生育能力远不如雌虫。
如果他是雌虫就好了,不,如果……他是雄虫就好了。
法伊因自己心中偷偷生出的想法而浑身颤抖、牙齿打颤。
“贱虫想做您的雌奴。”他咬牙重复道,这句他来之前已练了无数遍的话,说起来不应如此艰难。
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滴落到了元帅家的地板上,他侥幸地想,他的头埋得很低,雄父和元帅应该还没发现。
他搞砸了一切,元帅不会喜欢他的,雄父会打死他的。
“贱虫想做您的雌奴。”法伊急迫地重复道,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泽菲尔记得,在法伊的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我是一只没有用的虫,雄父只会用厌恶的眼神看我,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就是他打我我受着,我的日记真的没什么好写的,可不写日记是犯法的,其实我宁愿忘记,每次从‘失忆潮’中醒来,我满怀期待地打开日记,迎接我的从来都是地狱。”
“普莱斯侯爵,一般情况下,亚雌的精神海会长期处于稳定状态。”
普莱斯侯爵不知道泽菲尔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但他下意识地附和道:“是,您说的对。”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泽菲尔的脸色,他发现泽菲尔似乎不太高兴,原本柔美的面容此刻似凝了一层寒霜,那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让虫不敢直视。
他想,难道元帅对法伊不满?
“元帅,法伊是个听话的孩子,长得也还不错,他会好好伺候您的,249号行星上只有一群不解风情的军雌,您要终日和他们待在一起也太委屈了。”普莱斯侯爵全然是一副为泽菲尔着想的模样。
普莱斯家族虽然有世袭的爵位,但到了他这一代虫丁稀少,也没有什么很有才能的虫,在贵族之中已经逐渐被边缘化。
尽管普莱斯侯爵的雌侍、雌奴加在一起有二十几位之多,尽管他每天都很努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只有法伊一个孩子。
法伊是最不中用的亚雌。
不过,这次倒是个机会,他想着,先下手为强,若是法伊能最先为泽菲尔元帅生下小虫崽,即便是亚雌,也有机会成为元帅的雌侍,甚至雌君。
普莱斯家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法伊突然感到终日躁动的精神海被入侵,他下意识地拼命抵抗,那种陌生的感觉令他既恐惧又疼痛。
怎么会这样?
法伊挣扎着爬到泽菲尔脚边,“元帅阁下,贱虫知错了,求您不要生气。”他想明白了,这是泽菲尔元帅在惩罚他,初次见面,就恬不知耻地要做元帅的雌奴,一定惹怒了他。
“法伊,你的精神海很广阔……”泽菲尔温柔的声音在法伊耳畔响起。
法伊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中,那温柔到令虫想流泪的声音实在太不真实了。
“……蕴含了很强大的力量,所以请不要抵抗我,我将消解你的痛苦,令你的精神海重归宁静。”
法伊在那声声抚慰中卸下防御,一股温暖的能量充盈了他的精神海,那些躁动不安的无名之物褪去了异化的、张牙舞爪的模样,恢复了它们本来的面目,那是一片充满生命力的绿洲。
法伊感到昔日乌云压顶的沉重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前所未有地轻松。
法伊抬起瘦弱的身躯,泪流满面地仰望他的神明。
那一刻,落入他眼中的泽菲尔的模样是这世间一切的神圣、美好都无可比拟的。
泽菲尔那如晨曦中的森林般的翠绿色眼睛里流露出微微的悲悯,那目光成了法伊内心深处的一个锚点。
普莱斯侯爵身为雄虫,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大喜过望,泽菲尔元帅竟然给法伊这只亚雌做了精神疏导,元帅定然是对法伊很满意,才会这般宠爱他。
身体无接触式的精神疏导,即雄虫伸出精神触须深入雌虫的精神海清除精神海内无序、狂暴的部分,这对雄虫来说并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尤其是对于普莱斯侯爵这样的D级雄虫而言。
普莱斯侯爵曾经为了震慑自己的雌君,试图用精神触须在雌君的精神海内暴力冲撞、肆意鞭挞,可他的雌君是一位B级军雌,雌君的精神海内狂涛翻涌、黑云遮天蔽日,普莱斯侯爵的精神触须刚一进入,就被吓得退了出来,此后,他选择直接挥鞭子,处处贬低、羞辱雌君。
“法伊,别跪了,起来吧。”泽菲尔柔声说道。
法伊自沉迷中惊醒,反应了几秒才明白泽菲尔说的是什么,“是,元帅阁下。”法伊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眼泪,依旧像刚来时那样沉默不语地低头站着。
“法伊!元帅这是同意收下你了,还不叫雄主,没规矩的东西,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元帅。”
法伊听到雄父的训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偷眼看向泽菲尔。
元帅并没有说要收他做雌奴吧?难道是自己太迟钝,才没能看出元帅的意思?可是,如此美丽、高贵的虫,他不敢叫“雄主”……
泽菲尔冷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轻蔑的目光凌冽逼虫。
法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以为泽菲尔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普莱斯侯爵,训斥别人之前,还是先反思一下自己吧。”
普莱斯侯爵一愣,他没想到泽菲尔会突然用这样不友善的态度对待自己。
他心里虽然感到不快,但还是立即陪笑道:“这……我有什么令元帅不满的地方,还请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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