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的病房,在凌晨时分寂静得落针可闻。月光惨白地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贺流忍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凭借过硬的专业素养,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回病房门口。他屏住呼吸,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病房里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能清晰地看到,床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
秦湍。
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窗户,面朝着门口,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正清晰地倒映着贺流狼狈的身影,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沉沉的、压抑的冰冷。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去哪儿了?”
秦湍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字字扎进贺流的耳膜,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贺流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自镇定,试图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显得有些扭曲:“没……没去哪儿,就……躺久了,浑身难受,出去……透了透气。”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弱。
“透气?”秦湍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丝毫起伏。他往前迈了一步,从阴影中完全走出,月光照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和他锐利如刀的目光。“穿着夜行衣,避开所有监控,潜入三公里外的废弃工业区,‘透气’?”
贺流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血液仿佛瞬间冷了下去。秦湍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贺流张了张嘴,还想狡辩,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蹩脚的理由。
但秦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突然,一股压抑了太久、积累了太多、无法再遏制的邪火,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秦湍心底猛地窜起!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他一步上前,速度快得带风,右手猛地揪住了贺流夜行衣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将贺流整个人提离地面!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燃着熊熊的怒火,还有深藏其中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后怕!
“你觉得很好玩吗?!贺流!”秦湍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带着颤抖的、撕裂般的怒意,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
“我没有!我不是……”贺流被他眼中从未见过的疯狂和痛苦震慑,下意识地辩解,声音支支吾吾,气势全无。
“我他妈问你这样好玩吗!!”秦湍几乎是吼出来的,揪着他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啊?!一次又一次!闯进我的生活,把我的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让我习惯你的存在,让我……让我他妈居然会担心你!然后呢?!”
他猛地将贺流往后一推!
贺流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的伤处传来一阵致命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几乎站立不住,只能靠着墙壁勉强支撑。
秦湍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但他没有停下,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然后你就拍拍屁股,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瞒着所有人,跑去送死?!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英雄?!很了不起?!啊?!”
吼出最后一句,秦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揪着贺流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微微晃了晃,最终无力地、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一直强撑着的、冰冷的外壳彻底碎裂,露出里面从未示人的、柔软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受够了……”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贺流……我真的……受够了……”
“秦湍……”贺流靠着墙壁,忍着钻心的疼痛,看着他坐在地上流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凌迟一般,比胸口的伤还要痛上一万倍。他想上前,想抱住他,想擦掉他的眼泪。
“滚。”
一个字,从秦湍低垂的头颅下传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和决绝。
贺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遭雷击。
秦湍抬起头,泪痕未干,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他望着虚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弧度,喃喃道:
“我他妈……就是造孽……”
才会遇上你。
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可笑的样子。
秦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月光照在他泪痕半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脆弱的苍白。他没有再看贺流,只是踉跄着转向门口,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就在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的一下。
然后,他回过头。
那一眼,很轻,很快,甚至没有明确的焦点,只是扫过了贺流倚着墙壁、狼狈不堪的身影。
可就是那一眼,让贺流感觉仿佛有千万把冰冷的刀刃,在同一时间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狠狠绞动!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怒火,没有了冰冷的质问,甚至没有了刚才绝望的泪水。那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被彻底抽空了所有情绪后的荒芜,一种……心死的寂静。
比任何指责和怒骂都更让贺流窒息和恐慌。
他想开口,想喊住他,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可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胸口的剧痛和那眼神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秦湍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身后还有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拧开了门把手。
“砰——!!!”
门被以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量狠狠砸上!
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爆开,如同惊雷,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抖。那声音里裹挟着无法宣泄的愤怒、积压的委屈、以及……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绝望回响。
沉重的门板紧紧闭合,严丝合缝,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也仿佛,将贺流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彻底关在了外面。
病房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贺流一个人,背靠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上,胸口的伤痛和心底那剜心剔骨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抬起颤抖的手,徒劳地伸向那扇紧闭的门,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耳边还在嗡嗡回响着那声决绝的、如同丧钟般的砸门声。
他知道,有些东西,可能真的被他弄丢了。
而且,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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