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只剩下秦湍一人。日光灯苍白的光线笼罩着他,映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案件报告字里行间。
他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这已经是今晚第七次走神了。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桌角的手机,屏幕漆黑,安静得令人心烦。
距离贺流离开已经整整十天。
起初的三天,秦湍享受着难得的清净。那个蛮横闯入他生活、会不分时间发来“在干嘛”、“吃饭没”、“想你了”的男人终于消失了,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明确表示需要的距离。
第四天,他开始觉得办公室过于安静。
第五天,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查看手机。
到了第十天,这种刻意的安静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定他了”的人,居然真的能十天杳无音讯。
秦湍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定制钢笔——那是贺流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实物。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笔身,他想起那人递给他时眼里闪烁的期待,像个献宝的大狗。
“又打错了……”他删掉了报告中打反的字,终于承认自己今晚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他关掉电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脚步却不自觉地转向了市局的天台。
夜风微凉,他望着城市边缘军区总医院的方向,那里亮着零星的灯光。他不知道贺流是否在那里,是否安好。这种不确定感像细密的针,扎在心头。
最终,他走下天台,发动了车子。
军区总医院709病房,贺流在剧痛中苏醒。麻药的效果正在褪去,左胸传来的钝痛让他每呼吸一次都格外艰难。
“坏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这几天没给秦湍发消息本来打算欲擒故纵,没想到真的在这次任务里出了意外。
“醒了?”大队长杨振华站在床边,脸色铁青,“谁他妈让你带着断了的肋骨死扛?啊?!不知道这玩意能要人命吗?”
贺流想开口辩解,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
“医生说了,断端差点就他妈戳破肺叶!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杨振华越说越气,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要不是毕岸及时发现你不对劲,你他妈是不是打算硬扛到任务结束?”
贺流艰难地喘着气,声音嘶哑:“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目标全部落网!”杨振华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你看看你这鬼样子!‘祸斗’小队队长因为三根肋骨骨折住院,这叫完成得好?”
杨振华又骂了足足十分钟,最后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贺流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晰的痛感。他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毕岸,声音虚弱:
“毕岸,手机给我。”
“你要嘎哈?别动,我帮你。”毕岸按住了他想抬起的右手。
“帮我给我媳妇儿报个平安,”贺流喘了口气,“就是那个备注'秦湍’那个。”毕竟不能真让他担心……
毕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拿出自己的手机:“行,我帮你发。”
秦湍的车停在军区总医院对面的街角。他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目光落在住院部那一排排亮着灯的窗户上。
他不知道贺流在哪个房间,甚至不确定贺流是否在这里。这种莫名的行为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秦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皱眉接起:“喂?”
“秦警官吗?我是贺流的副队毕岸。”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急切,“贺流执行任务受了伤,现在在军区总医院住院部7楼709。能不能麻烦你来照顾一下?”
秦湍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受伤?那个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的人,也会受伤?
“伤得重吗?”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指尖已经微微发白。
“三根肋骨骨折,差点伤到肺叶。”毕岸顿了顿,添油加醋到“他昏迷前一直在念你的名字。”
电话挂断,秦湍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大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冲出车子,怎么跑过马路,怎么在深夜的医院走廊里一路狂奔到709病房的。
病房内
毕岸刚放下手机,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秦湍站在门口,气息粗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的目光越过毕岸,直接落在病床上的贺流身上。当看到那人苍白的脸色、缠满胸口的绷带,以及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时,秦湍的瞳孔微微收缩。
毕岸识相地站起身:“我去买点吃的。”说完迅速溜出了病房。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贺流看着站在门口的秦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想到秦湍会来得这么快,快得不像刚刚接到消息。
秦湍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很轻。他在床边站定,垂眸看着贺流,目光扫过他因失血而干裂的嘴唇,扫过他因为用力抓着床栏而泛白的手指。
良久,秦湍才开口,声音低沉:
“这就是你说的……‘小任务’?”
贺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在对上秦湍眼神的瞬间愣住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里面翻涌着担忧、生气,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心疼。
秦湍忽然俯身,指尖轻轻拂过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这个动作太过温柔,温柔到贺流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别说话了,”秦湍的声音很轻,“好好休息。”
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动作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贺流的输液管位置。
贺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秦湍动作一顿,耳根微微泛红。在贺流执着的目光下,他终于低声道:
“我就在楼下。”
贺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疼。他想象着秦湍一个人在楼下的样子,这比任何情话都让他动容。
“所以……”贺流的声音更哑了,“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
秦湍没有回答,但通红的耳尖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站起身,背对着贺流倒水,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医生说要住多久?”
贺流看着他故作冷静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甜得像是灌了蜜。
“媳妇儿,”他柔声说,“你承认担心我能怎么样?”
秦湍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喝水。”
贺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你心疼了。”
这不是疑问句。
秦湍放下水杯,深吸一口气,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是,我心疼了。”他坦然承认,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所以快点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贺流被他这句坦然的承认砸得晕乎乎的,咧着嘴傻笑,结果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但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你答应我了?”他趁热打铁,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追问。他问的是之前那个“要定你了”的宣告,问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秦湍刚刚浮现的那点柔和瞬间收敛,变脸比翻书还快。他面无表情地瞥了贺流一眼,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没有。”
贺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秦湍已经转过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壶,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添水,侧影冷淡又坚定。
就在贺流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被失落和不解笼罩时,背对着他的秦湍,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他盯着杯中晃动的热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等你伤好了再说。”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将贺流从失落的深渊里捞了下来。
他愣了两秒,随即巨大的狂喜冲上心头,差点让他不顾伤势从床上蹦起来。他懂了!秦湍不是拒绝,是……害羞了?或者说,是出于对他伤情的考虑,不想在这种时候仓促地确定什么?
这简直比直接答应更让贺流心花怒放!这说明秦湍是认真在考虑他们的关系,而不是一时冲动!
“好!好好好!”贺流一连声地应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完全忘了疼痛,“等我好了!很快!我保证!我身体素质好,恢复得特别快!用不了一个月!半个月!不,十天!”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睛死死盯着秦湍泛红的耳尖,只觉得那抹红色可爱得要命,比他见过的所有勋章都耀眼。
秦湍被他吵得心烦,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力道有点重:“喝水都堵不住你的嘴?”
贺流就着他的手乖乖喝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湍,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温水划过干涩的喉咙,也滋润了他刚才因紧张而发紧的心。
他知道,冰山不是一天融化的,但他已经凿开了一条裂缝,看到了里面涌动的暖流。
这就够了。
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反正,这个人,他贺流,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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