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为所欲为地甩了云朵几条街,明目张胆的烤炙地面,都入了秋和市还踩着夏天的尾巴。
张千艺没翻墙,正大光明地趁着门口年纪大的保安叔叔打瞌睡时溜进去,学校已经开始升旗仪式,他不想现在去凑热闹,躲过了校警后,他从包里翻出棒球帽扣上,挡去大半阳光。
一路走到阴凉的建筑下才摘下来,伸手抓了抓早上本就没来得及梳而现在更是火上浇油的头发。
张千艺昨晚没回来上晚修,梅冰和张朔要出差,听他们的意思大抵得去个一个月,所以喊了他和张钰回家吃饭。
今天早上睡迟到了,起床下楼家里空空荡荡的,连保姆都打扫完卫生,整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窗户半开,他半睁着眼,今天的天气格外靓丽。
背着包上楼,教室没开灯,大家都是直接在食堂吃完早餐就去操场集合。
张千艺走到后排坐下,习惯性就开始将脸埋进手臂里倒在桌上睡觉,结果树枝闹腾腾地从未阖的窗探头伸颈,顽劣地触摸他脸颊。
张千艺木木地在手臂里挣扎片刻,冷着脸和那截不知好歹的树枝对视,绿叶淬上金光辉煌 ,秋天的阳光不烈,砸在身上似乎是凉的。
他百无聊赖地直起身,倏然想起林暮夏说自己在三班,他记得楼上就是高三。张千艺手揣进兜里,懒洋洋地往楼上走,操场上主持人激昂活力四射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经久不息。
他沿着班牌。
七班,六班,五班,四班。
班牌在廊道尽头戛然而止的中断。张千艺不明就里,难道不在这一层?
不由他细想,脚底下的楼层开始传出阵阵喧嚣的杂声,紧接着身后楼道也开始摇晃,源源不断的人逐级沿上梯阶,犹如蓄势待发山雨欲来的疾风骤雨。
张千艺蹙起眉,迈开腿往前走,穿过左右通航的廊道,没成想对面的楼梯口倏然间冒出一堆堆人头,乌黑的黑脑袋在他看来如同球场上一颗颗正在滚动袭来的足球。
怎么这么多人?
高三学生争先恐后地拥挤,在前边几个班冲散了一批人,但依旧有着大批大批的前仆后继奔向自己对面的班级。人潮汹涌,张千艺逆着人流,在聒噪得震耳欲聋的交谈声中微低下头挤着墙面往前走。
很快,有几个人和他擦肩而过时肩膀相撞,张千艺左肩往后撤 ,主动避开退让。就在他又走出几米远时身侧传来声温吞润耳的女声,听不清,该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她小声笑起来,花朵似的颤。
“这是洗主任托我说的。”
肩膀又是一阵碰撞,奇异的是这人的力气大的出奇,不像刻意而是天生下意识的力量。张千艺还没转头,就听见对方猝然朝他这边贴近,整个人被撞个趔趄。
“我靠,神经病啊,挤什么挤?”
“本来就挤,看不见?”
“抱歉。”身侧的人淡声说。
张千艺侧眸,发现林暮夏也在看他,他对他做了个口型,在问,你怎么在楼上?
“暮夏?”前方刚刚被挤散的姑娘转回头看过来。
林暮夏没应,还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等不及他回答,此起彼伏的叫嚷纠纷生生不息的浪潮般再次涌动,两人被迫被人潮推搡着朝两个方向分散,继而背道而驰。
等的人都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老师开始上课,张千艺意识到周制今天没来。
这节是物理课,张千艺同学缺课的知识从高一缺到高二,他也不是天才神童,听不懂是自然。
没了平日下棋的人,张千艺闲来无事从抽屉里翻出皱皱巴巴的草稿纸,翻出铅笔开始勾勒,他极其不走心,一边盯着密密麻麻的黑板,一边乱画,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他对自己还没有自信到可以闭目描摹的程度。在老师转过身写板书时,他低下头,分辨自己画的是啥。
轮廓大致清晰,只打了脸部基本的线条。
棱角利落分明,钝感力与力量感并存。
张千艺盯着看了片刻,瞥到边上的生物细胞剖析图,犹豫刹那后翻了新的一页。
铅灰色的笔尖在稿纸上窸窸窣窣的响,慢慢在米白色的纸面上跃然而出基本框架。张千艺画的专注,铅笔移动落下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大半节课过去,橡皮擦在旁边被磨脱层皮,糊了片黑漆漆的灰。
随着他停下笔,一双明亮的仿若水墨丹青的眼眸浮现在纸上,窗外微光涌动,铺撒而入自然而然地镀上层波光,平淡如水的眼神,无悲无喜,无悲无悯,又蕴着温和的纵容。
很符合张千艺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没有画完整张脸,独独留下双惊艳绝伦的眼睛。
下课铃打响,张千艺趴在桌上补觉。
到了第五节数学课,他才悠悠转醒。
张千艺小心翼翼地将压在书下的稿纸折起来放进书包里,重新翻了一页。
数学老师这节复习课,四面黑板上工工整整罗列了四道题,在同学们面如死灰的注视下,和蔼可亲地点了班长上台,底下众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陈远站在吴清旁边还高出一些,校服熨烫的服服帖帖,穿在笔挺落拓的少年人身上,瞧着意外的顺眼。
张千艺手起笔落又开始勾勾画画,不一会儿大致人形显现出来。陈远在上边写的行云流水,身体力行地将年一数学的水平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看着,张千艺莫名走神,觉得着俊逸的字颇为眼熟,在他挪到另一块黑板上时想起来,这字和他室友颜众的有几分相似。
他又将笔滑倒另一侧,视线一转,看到正在课堂上明目张胆昏昏欲睡着钓鱼的班花杨粟,心下好笑,便照着画了起来。
他在下边画的不亦乐乎,陈远在台上写的从容不迫,对比不至于,反而有种异曲同工之妙的协和。
吴清赞赏的目光扫过班上的每一位全神贯注的同学,心底欣慰不已,你说,带重点班的好处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直到看见角落里伏地着肩,一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张千艺,原本放松悠闲的脸皱起来。
这小子。
陈远率先写完,他抹了抹指间的粉笔,寻着老师的目光看见正懒洋洋转着铅笔的张千艺,不由得悄无声息地叹口气。然后对老师说写完了。
吴清刚准备收回视线,张千艺同学就自个巴巴地往枪口上撞,他停下笔,转头就算了,还脚踩着桌下的横杠,往后仰去看杨粟还在低头的动作。
陈远心一咯噔,吴清脸拉下来,抽出根细长的白粉笔,呵呵冷笑声,众目睽睽之下抬手轻轻一抛,粉笔在空中跃出道优美的抛物线。
张千艺刚一转头就看见一头白粉笔,剑似的凌空而来,他暗骂声来不及躲只能侧脸侧身,粉笔哐一声砸在他肩膀上。
吴清上大学时是篮球队的 ,省级的那种,准头好的要命,他半臂里抱着书,“张千艺,下课跟我去办公室。”
边说边往下走,张千艺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将桌面收拾干净,吴清鬼魅似的近至眼前,长眉倒竖,手啪的一声拍在他草稿纸上,一看,嘴角难以自制地抽搐下,“你这,上课在干嘛?画画呢?还画人家杨粟,干嘛呢你?!”
气震山河,器宇轩昂,震耳欲聋。
张千艺魂都飞了,尴尬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陈远在台上戏谑地看他,杨粟也被这翻发言喊醒,睡眼朦胧地环顾四周。
旁边的同桌笑眯眯地对她说,张千艺在画你哎。
杨粟刚睡醒口齿不清地咕哝骂了句傻逼吧。
办公室,空调哗啦啦对吹着,张千艺站着刘海往后飘,眼睛被迷得刺疼。
洗朗,年级主任,三十四五岁,没到中年的年纪有着老年人的优良作风,整个人往那一坐周围都提了好几个档次,不知道以为这是要得道成仙了。
他正悠悠地喝茶,听完吴清讲的事情进过,好脾气地先安抚了他说;“不要激动啊小吴老师,我知道了。”
吴清不满地动动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洗朗放下普洱茶看张千艺说;“张千艺同学现在是青春期呀,可以理解……”话说一半,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进来,洗朗喜笑颜开,“小林来了,来帮老师统一下分。”
张千艺扭头和林暮夏四目相对,脑子轰的下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炸鞭炮。
吴清看见就他打心眼里开心,“我听说这次年级检测,林同学考的不错啊。”
洗朗谦虚说也还行,然后话锋一转说;“张千艺,你就算喜欢也不能上着吴老师的课这么堂而皇之地画对不对?还有,上课偷偷画人家女孩子也不太尊重不是,尽管你画的还不错。”
身后握着红笔的林暮夏一顿,斜挑着眼扫他。
张千艺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已经一把熊熊烈火烧的渣都不剩了,他磨着牙道;“主任,上课画画走神我认,但您说的喜欢杨粟我可没有,而且也没有不尊重她的意思,要是她不喜欢,我可以撕了或者丢掉。”
洗朗抬起半边眉。
张千艺继续道;“您要是非觉着画就是暗恋喜欢,那我还画了陈远,总不能连班长一块儿喜欢吧?”
“……”吴清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差点噎死。
林暮夏记完班级前十的分,跟老师说了声先走了,在路过时,张千艺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
洗朗也怔愣下,随后呵呵笑打圆场说:“我不是这意思,说开了解释清楚就好,下次上课要认真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