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昀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暖黄的落地灯映着她半边侧脸。
电视里重播着春晚,主持人的笑声和背景音乐混作一团,却盖不住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响。
她低头刷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总算考过江远了,爸妈整个晚上都没提成绩的事。
“昀昀,来端菜!”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餐桌上很快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爸爸破天荒地给她倒了半杯橙汁,玻璃杯外壁很快凝上一层细密的水珠。
觥筹交错间,舅舅夸她长高了,阿姨说她文静,这些每年重复的客套话此刻听着竟有几分温馨。
饭后,七大姑八大姨挤满了沙发,表姐正低头回消息,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
妈妈突然凑过来:“你看你表姐才多大就谈恋爱,现在的孩子啊...”话锋一转,“咱们书昀就懂事,知道高中要专心学习。”
季书昀捏着橘子瓣的手顿了顿。她想起今天下午李染发来的消息,就简简单单一张照片——他书桌上摊开的寒假强化题。
“书昀?发什么呆呢?”表姐戳她额头,“该你拜年收红包啦!”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照亮了茶几上堆成小山的砂糖橘。
季书昀摸着锁骨上的海螺项链想,心事大概就像这橘子,要一瓣一瓣剥开来,才能尝到里面的甜。
除夕夜的烟花声渐渐稀疏,季书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江远:「江湖救急!我妈不让我出门,我说约你和一起放烟花她才松口!」
张小雨:「(翻白眼.jpg)这人连约会都要拉你当挡箭牌。」
季书昀笑着回了个“好”,裹上羽绒服溜出门。
冷风扑面,她呵出一团白雾,远远就看见江远在小区门口来回踱步,张小雨揣着手跺脚,见他俩这模样,季书昀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江远耳朵通红,“要不是我妈管得严,我才不——”
“少废话!”张小雨踢他一脚,“烟花呢?”
荀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举着一大袋炮仗:“这儿呢!我把我表弟的库存全偷来了!”
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五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到小区后面的空地。
江远和张小雨借口要“研究仙女棒的正确用法”,躲到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后面。
季书昀看见张小雨故意把打火机往远处扔,江远手忙脚乱去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看我的秘密武器!”荀杰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窜天猴,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这可是我叔叔带回来的专业级......”
季书昀正想后退,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她刚蹲下身,耳边就传来“咻——”的一声尖啸。
“小心!”有人大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窜天猴在距离季书昀右耳不到半米的地方炸开,震耳欲聋的爆响让她瞬间跌坐在地上。右耳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后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书昀!”张小雨第一个冲过来,“你没事吧?你耳朵都红了!”
季书昀摇摇头,右耳还嗡嗡作响,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她看见荀杰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嘴唇不停地动着,大概是在道歉。
江远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耳朵:“还好没流血,但肯定震到了。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季书昀摆摆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就是有点耳鸣。”
张小雨狠狠瞪了荀杰一眼:“要是李染在,你今天死定了!”
“对了,李染怎么还没来?”江远掏出手机,“我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荀杰看了看自己半小时前发的信息,同样没有回复:“奇怪,他平时回得很快啊...”突然眼睛一亮,“要不咱们去他家看看?”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江远狐疑地问。
“当然!上次我们去过,”荀杰撞了下季书昀的肩膀,“对吧?”
季书昀点点头。
“走!”荀杰已经兴奋地往前冲,“给他个惊喜!”
他们像一伙深夜密谋的土匪,踩着积雪悄悄前进。
荀杰打头阵,时不时回头“嘘”一声,尽管根本没人说话。
江远和张小雨走在中间,借着路灯偷偷牵手。季书昀走在最后,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随着步伐轻颤,像只忐忑的小动物。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荀杰突然刹住脚步:“就是那栋!6楼!”
“等等,”张小雨皱眉,“上次来不是5楼吗?”
“你记错了,”荀杰信誓旦旦,“绝对是6楼,我还记得他家门口贴着福字。”
季书昀抬头看向6楼窗户——漆黑一片,不像有人的样子。她正想说什么,荀杰已经蹿进了单元门。
荀杰带头冲上六楼,信心满满地停在602门前,却发现门口贴着的是“恭喜发财”的春联——根本不是李染家。
“呃...”荀杰尴尬地挠头,“可能...是记错楼层了?”
路过的邻居大妈狐疑地打量着这群年轻人:“你们找谁啊?”
“李、李染...”荀杰结结巴巴地回答。
“五楼啊!”大妈指了指楼下,“那孩子今天还帮我提菜篮子上来呢,脸色不太好...”
众人灰溜溜地下到五楼,这次,季书昀一眼就认出了李染家的门。
门铃按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正当他们准备放弃时,门锁“咔嗒”一声轻响。
李染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季书昀时微微一顿:“你们...怎么来了?”
“惊喜吗?”荀杰挤上前,“给你发消息不回,我们就直接杀过来了!”
张小雨翻了个白眼:“还找错楼层呢,丢死人了。”
李染侧身让他们进来,动作比平时迟缓许多。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茶几上散落着退烧药和半杯水。
“你发烧了?荀杰眼尖地发现药盒。
“嗯。”李染简短地应了声,去厨房给他们倒水。
“叔叔又不在家啊?”荀杰随口问道。
“他出差。”李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玻璃杯相碰的轻响。
季书昀心里一揪——所以今天除夕夜,他都是一个人生着病在家?她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的饭团已经睡着了。
“耳朵怎么了?”李染突然问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右耳上。
还没等季书昀回答,张小雨就抢着说:“被荀杰的窜天猴炸了!”
荀杰立刻缩了缩脖子,一脸心虚地辩解:“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它会突然拐弯...”
季书昀摸了摸耳朵,轻声说:“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当时有点耳鸣。”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不过现在好多了。”
李染的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耳边的碎发就收了回去。
他转身走向储物柜,翻找的动作因为发烧而显得迟缓。
“这个,”他拿出一个医药盒,取出一管药膏,“涂在发红的地方。”
季书昀接过药膏,小声说了句“谢谢”,正要拧开盖子,却见李染突然晃了一下,赶紧扶住沙发背才站稳。
“你...”
“没事。”他摆摆手,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疲惫,“只是有点头晕。”
张小雨和江远交换了个眼神。
“那个,我们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张小雨一把拽起荀杰的衣领,“先走了啊!”
“啊?”荀杰一脸茫然,“我们不是刚来...”
江远捂住他的嘴:“对对对,我妈让我早点回去!”
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门口,临走前张小雨还冲季书昀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把握机会”。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柯基犬的爪子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响。
季书昀攥着药膏,感觉脸颊发烫:“你...要不要先躺下?”
李染摇摇头,却在她靠近时突然轻声问:“真的不疼了?”
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低哑,带着平时没有的柔软。
季书昀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
“其实...”她下意识摸了摸耳朵,“还有一点点嗡嗡响。”
李染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药膏:“转过去。”
当微凉的药膏轻轻涂在耳廓上时,季书昀屏住了呼吸。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李染,”她突然开口,“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吗?”
身后的动作顿了顿。
“习惯了。”他淡淡地说,拧紧药膏盖子,“有饭团陪我。”
柯基犬听到自己的名字,欢快地摇着尾巴跑来。
季书昀看着一室冷清,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一直没吃的橘子糖:“给你。”
李染怔了怔。
“生病的时候...”她低着头,把糖塞进他手心,“吃点甜的会好受些。”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地落在窗棂上。
李染看着掌心的糖果,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季书昀。”
“嗯?”
“下次系鞋带...”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记得离荀杰远点。”
季书昀很乖地点点头:“好。”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饭团在地毯上打滚的声音。
李染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开口:“其实除了荀杰,没人知道我家的事。”
季书昀微微一怔,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李染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爸爸工作很忙,经常出差,所以我很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他的目光落在正在啃玩具的饭团身上:“它是我爸去年买来的,说是陪我。但其实...”李染轻轻摇头,“它更怕孤单,每次我出门,它都会守在门口等。”
季书昀看着李染的侧脸,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格外清晰。
“所以...”李染转过头,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习惯了。”
季书昀攥紧了衣角,喉咙有些发紧:“但是...生病的时候...”
“嗯,”李染轻声接道,“生病的时候是有点难熬。”
房间里陷入一阵温柔的沉默,季书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轻声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别人跟我表白的时候...我会哭吗?”
没等他回答,她再一次开口:“因为我讨厌这种感觉。”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从我上初中开始,爸妈就一遍遍地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习,绝对不能分心。”季书昀无意识地揪着沙发上的毛毯,
“这些话就像枷锁一样...可最奇怪的是,我明明这么讨厌被束缚,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它们困住。”
饭团不知何时爬到她脚边,温暖的身体贴着她的脚踝。
季书昀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声音更低了:“有时候收到情书,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错,可我就会很讨厌那个人,我就是控制不住想哭...我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窗外的雪轻轻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染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即说话。过了片刻,他伸手把茶几上的水杯推到她面前:“因为你太好了。”
季书昀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
“你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心意,”李染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但又害怕辜负父母的期望。所以才会这么矛盾。”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就像你明明被荀杰的烟花炸到耳朵,却还要笑着安慰他说没事。”
季书昀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从来没有人这样清楚地看透她的心思,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就道破了。
季书昀攥紧了手中的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传递到指尖。
她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突然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在水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染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指尖因为发烧而有些发烫,动作却很轻柔。
“正好相反。”他声音低沉,“你比任何人都勇敢。”
季书昀抬起泪眼看他。
“你明明害怕让父母失望,但还是会为拒绝别人而难过。”李染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不叫软弱,季书昀,这叫...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饭团突然站起身,把毛茸茸的脑袋拱进季书昀的掌心。
她下意识揉了揉狗狗柔软的耳朵,感觉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慢慢松开了。
“那...我该怎么办?”她小声问。
李染静静地看着她,说“做你自己就好。”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不用急着改变什么。等你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季书昀慌忙扶住他的手臂:“李染!”
“没事...”他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头晕。”
季书昀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急忙扶着他躺下,手忙脚乱地去找退烧药。
“我去给你换条毛巾。”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李染轻轻拉住了手腕。
“季书昀...”他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含糊,“刚才的话...”
“我知道。”她轻声打断他,替他掖好被角,“等你退烧了再说。”
狗乖巧地趴在床边,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们。
季书昀轻轻摸了摸狗狗的脑袋,看着李染渐渐合上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无比柔软。
原来被人理解的感觉,是这样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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