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昀和荀杰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远处路灯下，江远正笨拙地给张小雨系围巾，两人笑得像个傻子。
季书昀用胳膊肘拐了拐荀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哎，你知道李染家里什么情况吗？”
荀杰斜睨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那当然，我们从小就认识。”
他随手扯了根枯草在指间绕圈，“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染哥肯定也跟你说过什么了。”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初春微凉的湿意。荀杰的声音低了几分：“他小时候啊，经常一个人坐在小区公园的秋千上，脖子上挂着钥匙，就等着他爸爸回家。”
季书昀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现在也是，”荀杰继续道，“叔叔工作忙，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枯草在他指间断成两截，“所以他特别讨厌下雨天。”
“下雨天...”季书昀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但荀杰还是听清了。
“嗯，因为那次下了暴雨，”荀杰将断成两截的枯草丢在地上，“他在秋千上等到半夜，最后是保安发现的。”
季书昀没再问下去，只是盯着远处路灯下飞舞的飞蛾出神。
夜风拂过她的刘海，她小声嘀咕道：“不知道他发烧好了没...”
荀杰闻言轻笑出声，手指随意地拨弄着长椅旁的杂草：“怎么，我们的‘恋爱指导专家’现在连关心人都要拐弯抹角的？”
季书昀立刻瞪了他一眼，但眼神很快又软了下来。
她低头摆弄着将要融化的雪，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想到他一个人在家...”
荀杰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吧。”
“去哪？”
“买棉花糖啊。”荀杰说得理所当然。
季书昀一脸疑惑：“为什么买棉花糖？”
荀杰挑眉看她：“当然是因为李染喜欢啊。”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怎么，某人不是号称‘恋爱指导专家’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季书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抓起雪就朝荀杰砸去：“我当然知道！”但脚步却诚实地跟了上去。
风里裹挟着远处烤红薯的甜香，荀杰看着身旁这个口是心非的姑娘，突然觉得青春真是奇妙——明明是最擅长解数学题的年纪，却连最简单的心动都要装作不经意。
两人站在李染家门口，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
季书昀攥着热可可的袋子，手心微微出汗，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大早上的跑来，会不会很奇怪？
“那个...要不我们还是...”她刚想打退堂鼓，荀杰已经抬手作势要敲门。
“胆小鬼，我来。”荀杰朝她眨眨眼，手指刚要落下——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李染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头发还微微翘着，手里拿着垃圾袋，显然是要出门倒垃圾。
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凝固。
“呃...”季书昀结结巴巴地开口，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担心你还没好，来看看你。”荀杰自然地接过话茬，顺手把季书昀往前推了推，“主要是某人非要来。”
季书昀手忙脚乱地举起热可可袋子：“这个...加双倍棉花糖的...”
李染愣了两秒，突然笑了。
他接过袋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季书昀的手背，还是那么烫。
“正好，”他侧身让出门口，“我刚煮了姜茶，一起喝？”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季书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她偷偷掐了下荀杰的胳膊，换来一声夸张的“哎哟”。
“进来吧，”李染的声音带着笑意，“外面冷。”
李染转身去厨房倒姜茶，季书昀听见声响，忍不住小声夸奖：“这么厉害，你还会煮这些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荀杰立刻接话，“只会煮个泡面。”
季书昀对荀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背后偷偷比了个中指。
李染端着三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回来，茶面上飘着几片薄薄的柠檬。
季书昀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刚好。
“你现在还有哪不舒服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李染摇摇头，热气氤氲中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好多了。”
他看了看两人，“江远他们没和你们一起吗？”
“多亏了季指导啊，”荀杰笑得促狭，“现在人家小两口正甜蜜着呢。”
李染转向季书昀，眼里带着疑惑。
季书昀耳根发烫，拼命用眼神示意荀杰闭嘴，结果这家伙反而说得更起劲了。
“就是某位‘恋爱指导专家’，帮江远制定了完美的道歉方案...”荀杰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还不忘添油加醋。
李染听完，唇角微微上扬：“看不出来，你对别人的恋爱还挺上心的。”
季书昀一口姜茶呛在喉咙里，辣得眼眶发红。
她想辩解，却看见李染正望着她笑，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此刻映着暖黄的灯光，温柔得让她忘了呼吸。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荀杰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门口。
“啊！我想起来我妈叫我早点回家！”荀杰演技浮夸地掏出根本不响的手机，“你们慢慢聊！”
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季书昀。现在，屋里只剩下她和李染，还有那杯越来越烫手的姜茶。
李染忽然开口：“谢谢你的便签，同桌。”说完就一直看着季书昀，目光温柔又专注。
季书昀想都没想就回了个：“不用谢。”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像是不经思考的条件反射。
她慌忙低头喝了口姜茶，热气熏得睫毛微微颤动。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饭团啃玩具的窸窣声。
季书昀盯着茶杯里漂浮的柠檬片，突然听见李染轻声问：
“为什么是‘同桌’？”
“啊？”她抬起头，发现李染正用手指轻轻敲击杯壁，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便签上，”他抬眼看她，“你写的是‘亲爱的同桌’。”
季书昀的耳尖瞬间红了。她当时随手写的称呼，现在被当面问起，突然就变得无比暧昧。
茶杯在她手里转了个圈，热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脸颊。
“因、因为...”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确实是同桌啊...”
李染忽然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只是这样？”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季书昀看着那束光里飞舞的尘埃，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不然呢？”她小声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饭团突然跑过来，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季书昀膝盖上，打破了这一刻的微妙气氛。
她如获大赦般低头揉着狗狗的耳朵，听见李染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慢慢来。”
季书昀偷偷抬眼，看见李染正望着窗外。
她突然想起荀杰说的话，想起那个在雨夜里独自等待的小男孩，想起他总是一个人整齐的书桌，一个人安静的午餐，一个人...
他应该讨厌等待的感觉……
茶杯在她手中微微发烫，季书昀鼓起勇气，轻声说：“其实...我更喜欢叫你李染。”
阳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李染转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动。
“嗯，”他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也更喜欢你叫我李染。”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李染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忽然提议：“要不要去欢乐世界？”
季书昀一愣：“现在？”
“嗯。”李染站起身，顺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听说今晚有烟花秀。”
他看向还坐在原地的季书昀，眼里带着询问：“荀杰应该还没走远，可以叫上他和江远他们一起。”
季书昀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这个提议莫名令人心动。
她摸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张小雨的聊天界面——半小时前，张小雨刚发来一张她和江远的合照。
“好啊。”她笑起来，手指飞快地打字，“我这就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
李染看着她低头打字时发梢晃动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弯腰揉了揉饭团的脑袋：“今天要自己看家了。”
五分钟后，季书昀举着手机冲他晃了晃：“都说要去！荀杰已经在楼下等了，说再不出门就上来砸门。”
李染轻笑出声，递给她一条围巾：“晚上冷，戴上这个。”
季书昀接过围巾，熟悉的薰衣草香淡淡萦绕。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发烧刚好，出去没关系吗？”
“没事。”李染拉开房门，初春的风裹挟着花香涌进来，“看到烟花，说不定好得更快。”
欢乐世界门口，五个人终于汇合。
张小雨兴奋地挥舞着地图：“先玩哪个？过山车还是大摆锤？”
荀杰一把抢过地图，坏笑着指向角落：“当然先去鬼屋啊！最新推出的‘幽冥古堡’，据说超级刺激！”
季书昀闻言立刻后退半步：“我忽然有点累，要不然…我、我在外面等你们...”
“不是吧？”荀杰夸张地瞪大眼睛，“初中那次之后，你还不敢进鬼屋啊？”
江远立刻接话：“我记得！当时某人被假骷髅吓得直接哭出来了。”
季书昀耳根发烫，初中春游的丢脸回忆涌上心头——她不仅被吓哭，还死死拽着同桌的袖子不放，成了全班笑柄。
“这次不一样，”荀杰突然正经起来，“这个鬼屋没有真人扮鬼，全是机械装置。”
他晃了晃手机，“官方介绍说了，恐怖指数只有三颗星。”
季书昀还在犹豫，忽然听见李染轻声说：“不想去就不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季书昀莫名想起那张“亲爱的同桌”便签。
鬼使神差地，她咬了咬嘴唇：“那...那就试试吧。”
排队时，季书昀的掌心已经沁出冷汗。
入口处阴森的城堡造型和诡异的音效让她不自觉地往李染身边靠了靠。
“跟紧我。”李染接过工作人员发的荧光手环，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恐怖音效中。
刚进入鬼屋，黑暗便吞噬了所有光线。
季书昀死死盯着脚下荧光手环的微光，忽然头顶“啪”地掉下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啊！”她惊叫出声，荧光照出一只拳头大的机械蜘蛛，八条腿还在不停颤动。
荀杰在前方大笑：“假的！你看它关节都是塑料的！”
季书昀心跳如鼓，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咔”地踩中机关。
右侧墙壁猛地弹出一颗鬼头，腐烂的面孔几乎贴到她脸上！
“呜...”她吓得闭紧眼睛，本能地后退，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只手稳稳握住她的手腕，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没那么可怕。”李染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跟好我。”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轻轻带着她往前。
季书昀怔怔地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腕，荧光手环挨在一起，在漆黑中晕出淡淡的光圈。
“这些都是压力感应触发，”李染低声解释，“走地毯接缝处就不会踩到机关。”
季书昀试着照做，果然再没有鬼头弹出。
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甚至开始注意到鬼屋设计的细节——会突然喷冷气的骷髅、自动开合的棺材...
忽然季书昀感受到李染修长的手指缓缓下滑，最终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与鬼屋阴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前面右转就是出口。”李染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安抚她加速的心跳。
季书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连前方张小雨的惊呼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鬼屋幽暗的通道里，张小雨和江远走在最前面。
“啊！”张小雨突然轻呼一声，下意识抓住江远的衣袖，“刚、刚才有东西碰我脚...”
江远立刻用手电筒照向地面——原来只是一截会自动摆动的仿真藤蔓。
“别怕，”他声音放柔了些，悄悄把衣袖往她那边凑了凑，“你抓着我。”
张小雨抿着嘴偷笑，手指却乖乖揪住了他的袖口。
江远的耳尖在荧光下微微发红，走路姿势都不自觉变得僵硬起来。
“江远，”张小雨突然小声问，“你是不是也害怕？”
“谁、谁怕了！”他挺直腰板，却差点撞上突然垂下的假蜘蛛网，“我就是...觉得这鬼屋设计得挺用心的...”
张小雨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她悄悄把两人的荧光手环碰在一起，在黑暗中晕出小小的光圈：“这样就不怕啦。”
他们身后不远处，荀杰举着手机边录像边叹气：“你俩能不能走快点？后面还有人呢...”
走出鬼屋时，刺眼的阳光让季书昀下意识眯起眼睛。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李染紧紧握着，慌忙想要抽回，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又握了一下才松开。
“怎么样，没吓哭吧？”荀杰凑过来调侃，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季书昀正要反驳，突然听见李染说：“她比某些人强多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荀杰发白的脸色。
“喂！我那叫配合气氛好吗！”荀杰跳脚道，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张小雨拉着江远兴奋地指着远处的过山车：“接下来玩那个吧！”
季书昀悄悄活动了下还有些发麻的手指，余光瞥见李染正望着她，阳光洒在他的侧脸。
他嘴角微微上扬，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待会去坐摩天轮吗？黄昏时的视野最好。”
季书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头，她其实不敢。
可此刻，看着李染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看着他难得带着期待的眼神，她就像被蛊惑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的李染，此刻竟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嘴角的弧度比平时要柔软许多。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魔法。
张小雨突然从后面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没什么！”季书昀慌忙摇头，耳尖发烫。
李染却坦然道：“约好了一起坐摩天轮。”
“哇哦～”荀杰立刻起哄，“日落时分的摩天轮，很会嘛！”
江远在一旁插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
“当然要一起啊！”张小雨立刻会意，朝季书昀眨眨眼，“人多才热闹嘛！”
季书昀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她偷偷瞥向李染，发现他正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嘴角依然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夕阳西沉，游乐园的灯光次第亮起。季书昀站在摩天轮下，仰头望着逐渐被晚霞染红的车厢，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李染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季书昀深吸一口气：“谁、谁要反悔了！”
张小雨突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快上去吧，再磨蹭天都黑了！”
季书昀踉跄着踏进车厢，转身才发现——只有李染跟了进来。
她瞪大眼睛看向窗外，只见张小雨正拽着江远和荀杰往后退，还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们...”
“嗯，”李染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突然说要去买冰淇淋。”
车厢缓缓上升，季书昀死死抓住座椅边缘。
透过玻璃，她看见整个游乐园在脚下渐渐展开，彩色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远处过山车的轨道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
“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李染说。
季书昀摇摇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李染身上：“你...经常坐摩天轮吗？”
“第一次。”他望着窗外，“小时候爸爸答应带我来，但总是没时间。”
暮色中，李染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季书昀突然想起荀杰说过的话——那个在秋千上等待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钥匙...
“季书昀。”他忽然唤她。
“嗯？”
“你靠太近了。”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挪到了李染那边，两人的膝盖几乎相碰。
慌忙后退时，车厢突然轻微晃动，她惊呼一声，被李染稳稳扶住手臂。
“怕高还答应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为什么？”
季书昀看着两人交叠的衣袖，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你...”
“嗯？”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坐！”她抬头瞪他，却在撞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时瞬间泄了气，“...像撒娇一样。”
李染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松开她的手臂，转而轻轻覆上她紧握座椅的手指：“那现在能陪我看完这场日落吗？”
车厢升至最高点，最后一缕夕阳穿透云层，将两人的影子温柔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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