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睡，常无故发笑。”李秀宁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牛二传来的信，递给马三宝，无奈摇头，“不是说那昙云已经有二十岁了吗？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马三宝接信细看，亦感慨：“看来真是被隐士教养长大的女子，天生地养，不问世事，这才养成了现在的孩童心性。”
李秀宁不可置否，只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牛叔竟砍了这么多人的手......一颗‘神药’、一个‘昙云’，就诈出了军中这么多方心思不轨的势力。”
马三宝眸中亦涌上阴郁之色：“看来李仲文根本没有领会到将军的深意，那几个表面与世无争的，背地里也不老实。”
“罢了，当前要务是拿下武功。”李秀宁叹气，“昙云伤愈几日有余，他们断了这么多只手，应该也意识到她正被我庇护着，估计不会再出手了，让牛叔休息吧。”
马三宝领命，把信又递回给了李秀宁：“这昙云的练兵之法倒是多有新奇之处，牛叔说成效不错，将军怎么看？”
李秀宁颌首：“想必是师传秘法，她不藏私，我们却不能不问而取。”
“若此法真有效，便是大功一件，你找机会过去一趟，问她想要什么，不要让有功之人寒心。”
“是。”
马三宝见到昙云时，她正带着手下兵士演练阵法。
八阵图是诸葛亮推演兵法时所创，在娘子军中很是常见。
被牛二相中的新奇训练方法当然不是这个，而是“柳叶桩”。
马三宝为“柳叶桩”而来，到了校场却没有立刻叫停，而是驻足观看。
这一看，便发现了神奇之处。
令行禁止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古往今来能做到的军队屈指可数。
这昙云与手下这些兵士才磨合了几日，便能如臂使指般指挥她们变阵，可见确实有几分为将天赋在身上。
不过......总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是错觉吗？
马三宝眯了眯眼睛。
比起天赋，昙云更倾向于，在自己封存的那些记忆里，她练过兵。
而且，练的是岳家军的兵。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纪、以“推、援、夺、牵、捺、逼、吸”八字为法的岳家拳、今已失传的八阵图，这些她能熟练运用的知识，无不清楚地让昙云认识到，自己不仅在近代参加过抗日战争，而且在南宋和岳飞一起抗过金。
前者留下了右肩的子弹伤和对日语的生理性厌恶，后者将岳家军的训练方法以“必要生活常识”的形态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可惜，昙云已经完全想不起岳将军的模样了。
练习军阵并不轻松，仅八阵图就有足足六十四个小阵要练，兵士们必须时刻紧绷着精神，随令而动，分秒不差，指挥者更是要对阵法的变换烂熟于心，才能依照局势做出最佳判断。
昙云刚练完一个小阵，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盯着自己看的马三宝。
昙云确信他是来找自己的：是发现自己和李秀宁样貌相像了吗？
安排兵士们继续练习步法，她朝马三宝的方向走去：“马将军？”
“昙队副。”马三宝笑得可亲，“听闻你传授给了手下兵士一套名为‘柳叶桩’的步法？”
原来是为了这个。昙云点头：“此步法立桩稳固，很适合军中修习。”
他这眼光还真不错，“柳叶桩”是岳家军中人人皆练的步法，脚踏中门，左右兼顾，能攻能守，是修习岳家拳的基础。
“既是如此，左将军有意将其推广至全军。”马三宝故意停顿了一瞬，观察了一下昙云的神色，见她没有丝毫不满，才继续说道，“昙队副与尊师亦能以此为功，兵史留名。”
昙云传授这步法之初，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本以为要等本队立功后，将领们才能注意到这步法的高明之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来李秀宁对整支军队的掌控很是严密。
现在就在全军推广步法，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下一战的伤亡，昙云没什么意见，只解释道：“左将军厚爱，云愧不敢当，必倾囊相授。”
“只是这步法并非传自吾师，而是吾友岳鹏举之心血，在下不愿担其盛名......”
“昙队副高义。”马三宝笑得更灿烂了，“不知这岳先生如今身在何处，可有从军的志向？”
有这般好友，怎么不一起带到娘子军来？
此步法非身经百战者不能创，若能得此壮士，岂非如虎添翼？
想得倒是真美，隋末和南宋隔了五百年的时光，岳飞姥姥的姥姥估计还没出生呢，上哪给你找个岳鹏举回来？
昙云在心里偷偷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流露出哀伤之色，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他已不在此世。”
马三宝惋惜一叹：“节哀。”
“柳叶桩”之事就此敲定，但此步法的推广效果，因府而异：
左将军鹰扬府的兵士们很快都熟练掌握，女营更是有昙云亲自现场教学这一地利人和之便，比男营学习速度快了不止一分。
紧跟着李秀宁的脚步，李神通那边的进度亦是不慢，但李仲文那边练得甚至更卖力一些——他虽然私底下爱搞小动作，但这种明面上的命令，始终唯李秀宁马首是瞻。
何潘仁和丘师利兄弟，就是反面例子了。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学起来根本不用心！”石六女气得直跺脚，“这步法是给我学的吗？这不都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
小姑娘一脸颓丧，仰天长叹：“怎么偏偏是我抽到去丘将军那边教呀！”
“要不，咱俩换换，你去右将军鹰扬府教。”木五娘幽幽发问，眼中已然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石六女猛地一惊，连连摆手，讪笑：“那还是算了。”
谁不知道何将军那边的男人是最看不起女人的？
先前死的那个刘三旺，上头说他是朝廷那边派来的奸细，故意说那些话挑拨娘子军中男人跟女人的关系，但大家私底下都觉得，他是不是奸细不一定，但说那些恶心人的话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的。
如果说丘师利兄弟手下的兵是“摆烂型学生”，那何潘仁手下的兵就是“刺头型学生”。
顶嘴已经是最容易应付的情况，故意起哄、言语骚扰乃至肢体骚扰，木五娘这几日都遇到过。
好在马三宝事先也预料到了这边的难处，安排了两位老练的兵士跟着她，中年妇女一身腱子肉，站在那儿一点都不好惹，因此场面还算控制得住。
昙云深知当老师的不易之处，尤其是这种差生班，太上心反而会被气出病来。
谁手底下的兵谁心疼，昙云拍了拍木五娘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也就教这么几日，等事情结束，我出钱，请大家吃肉。”
“尽人事，听天命......”二十多个小姑娘围在昙云身边，下意识地复述了她的这句话。
“昙队副说话真有文化。”嘴快的柳叶儿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朝昙云讨好地眨了眨眼睛。
这算什么有文化？昙云险些把这句话说出口，但看着这些兵士们眼中真挚的敬佩之意，她心中猛地一激灵：这话要是说出口，自己不就成了“何不食肉糜”的翻版了吗？
一句在现代人日常用语中司空见惯的“尽人事，听天命”，在这里，竟成了有文化的代表。
昙云神色未动，轻声道：“你们想识字吗？”
窸窸窣窣，一阵衣物的摩擦声过后，竟没有人回答。
昙云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还是柳叶儿先开口，一向活泼开朗的她言语间竟也带上了几分怯意：“我们也可以识字吗？”
“当然可以。”昙云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站起身找来一根树枝，正准备在沙地上写下“尽人事，听天命”这六个字，手臂一僵：坏了，隋朝用的是什么字
秦篆、汉隶、宋体和现代简体字的模样都从她的脑海中缓缓飘过，昙云来不及惊喜自己以前竟然穿越过这么多个朝代、学过那么多种字体，只急迫地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隋朝用的是楷体吗？”
昙云只记得隋唐盛行楷体，但她会的这个楷体，应该是宋朝人用的，和隋朝唐朝官方用的楷体不一定相同。
系统反应速度极快，立刻在她脑中显现出了这六个字如今的官方写法。
昙云的谨慎并不多余，隋楷的“尽”为“儘”，而宋楷的“尽”为“盡”，虽只差了一个单人旁，但总不能嘴上喊着要教人家识字，实则教的第一个字就是错字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某站的书法炫技UP主们从不用笔写字，毕竟万物皆可书法，用拖把、鸡爪、棉签、刀尖等等神奇工具照样能写出好看的字。
而昙云以沙地为纸、以树枝为笔写下的字亦遒劲有力、气息不凡，足可见其书**底深厚。
兵士们并不识字，却能看出地上字的好坏，她们灼热的目光跟随着“笔尖”，烫得惊人，昙云落笔极稳，心中却颇受震动，难掩涩意。
岳家军军纪：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岳家拳基本理论：推、援、夺、牵、捺、逼、吸。
柳叶桩步法特点：脚踏中门，左右兼顾。
查了一下唐朝底层女子的名字，大致有四种类型：
1、王五女、王五娘、王五妮、王五儿、王大刘、王小刘、王凤娘、花草树木等等；
2、王停停、王盼儿、王盛儿等等；
3、贞、顺、会、真、仁、懿、淑、柔、德等等；
4、王金刚等佛道相关。
唐楷的“尽”是“儘”，宋楷的“尽”是“盡”，隋楷没查到，就按唐楷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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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世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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