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暃盯着面前排成一排的灰色垃圾桶，沉思片刻，循着声音，往左边走了五步。他扭头瞅了眼垃圾桶后，知道自己找对了——这个垃圾桶上挂着一把自行车车锁。
林暃伸手敲了敲垃圾桶，问：“有人吗？”
几秒后，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有、有人！求你！帮帮我！让、让我出去……呜呜……我要出去……”
林暃虽然猜到了，但还是被这情况惊得抿紧了唇，后背汗毛直竖。
因林暃没及时回应，垃圾桶晃了两下，里面的人在叫：“求、求你！呜呜……我会给你、给你钱……我一定会给你钱！”
“别急！上面被锁住了。我马上联系保安。”林暃安抚完，又找补道，“我不要钱！你不用给。”
林暃没有保安室的电话，好在他存了班主任的。他立刻靠近垃圾桶旁，开着免提给班主任打电话。
高二2班的班主任姓李，是一位不苟言笑的alpha老头。他听了林暃报告后，只说：“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或许是听到了电话内容，桶里的人安静下来了，凄惨的哭声，也变成低声呜咽。
林暃又凑到垃圾桶边，摆弄自行车锁。
荧光绿的塑胶圈从垃圾桶盖的破洞钻进去，再从桶壁上方的一个破洞钻出来，围成一圈后，在尖头处锁紧。
林暃用力拧了半天，根本拧不动。他低头在附近找了找，也没找到钥匙。
林暃只得回到垃圾桶前，问：“是谁把你弄进去的？你身上没带手机吗？”
箱子里的人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些，好半晌才抽噎着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没带。”
“是谁把你弄进去的？”
林暃又问了一遍。
这次，桶里的人一言不发。
林暃明白了，“他们威胁你，不准你讲？”
桶里的人还是不出声。
双方就这么沉默着，直到三分钟后，两个保安开着巡逻车，载着略有些秃顶的班主任李老头到来。
保安带着工具来的，是一个类似扳手的剪刀。
林暃好奇地想要凑上去，却被班主任李老头一把拽住了。
他将林暃拉到一旁。
林暃以为他要问情况，没想到李老头第一句是：“你没录像吧？”
林暃：“……”
这一瞬间，他的喉咙都仿佛被掐住了。
“没有。”林暃摇摇头，嗓音干巴巴的。
李老头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他瞟了眼还放在地上的垃圾袋，“做清洁辛苦了。改天我让王乾那小子对你好一点。”
林暃盯着李老头，眼前本应可靠的老师，忽然变得有些……可怕。
在此之前，林暃对老师是抱有幻想的。
他以为这种不平等的事，老师们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知道了，但不方便说。
没想到，他们不仅知道，还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三中里可没这事儿！
林暃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好的，老师，麻烦您了。”话落，他转头看了眼保安站着的方向。
自行车锁已经被剪刀剪断，盖子掀开，保安将里头的同学扯了出来。
林暃这才发现，那个同学不是蹲在里头，而是身体对折着，被塞了进去。
他被保安扯出来后，或许是麻了，也或许是肌肉拉伤了，整个人脱力似的跪在地上。
保安们还有点道德，没让他趴在地上，而是拽起他的胳膊，让他起码能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也是因此，林暃才能看清那人脸上，不知被谁用深红色记号笔，写了两个大字。
右脸是“垃”，左脸是“圾”。
记号笔不够固色，被那人的眼泪糊住，在两个字的下方，拉出一条条红色纹路。纹路布满了那人的下半张脸，远远看去，仿佛那半张脸被血给捂住了。
林暃吓得扭身快步离开。
他的身后，李老头瞟了眼还摆在地上的那袋垃圾，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到底是beta，啧！”
紧接着，他走到刚被解救的学生跟前，垂着眸子看了会儿，问：“没受伤吧？是腿麻了吗？”
被保安们架住的男生点点头。
李老头：“那就好。那老师就放心了。对了，你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男生又缓缓点了点头。
李老头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赞赏道：“你很懂事。”他摆动脚尖，指了下地上的垃圾袋，吩咐，“一会儿把它扔了，再去洗洗脸，就回去吧。”
说完，他就走了，甚至没问这人是哪个班的。
·
林暃一走过拐角，便奔跑起来。戴在头上的兜帽被风扯下，露出了他惨白惊恐的脸。
林暃一口气跑进了腾飞楼。他没进教室，而是冲到一楼卫生间里，“砰”地关上门，跪在马桶前吐了个天昏地暗。
太恶心了！
区区一个中学，为什么会让人这么恶心？
这里到底是让人来读书的，还是……
“咚咚。”隔间门被敲了两下，一个格外悦耳的低沉声音响起，“同学，你怎么了？需要帮你叫校医来吗？”
“不、不用！”林暃从旁边抽出纸巾，边擦嘴，边解释，“我就是有些不舒服。吐了就好了。”
“好。”
脚步声响起，门外人似乎走出了卫生间。
因这意外，林暃那股恶心劲儿被压了下来。他支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确定没人后，他开门走了出去。
·
明远中学不愧担着“贵族”的名头。这学校里的每一个设施，哪怕是卫生间，都修得格外上档次。
比如，腾飞楼的卫生间里，各有六个2平方米大小的隔间，被实木门和挡板隔开。门不仅厚实，还有些厚重，每次上厕所光是推门，都得用点劲儿才行。
隔间对面的六个小便器，看着平平无奇，但凑近看，才发现它们不是陶瓷的，而是用石材浇筑而成，和墙面浑然一体。
两处设施中间，是大概三米宽的黑色樱桃木地板。工人会定期给地板上蜡，将它保养得光洁如新。
而把如厕区域隔开的墙，如厕这面，用马赛克贴出了整壁梵高的《杏花》。
转个弯，到另一面，则是超大超清的镜子，对应着每个水龙头的镜面底部，还有灯光按钮。镜子下方，则是用奢华五金装饰的六米长岩板盥洗台。
林暃第一次来上厕所时，他感觉到了震撼。
这卫生巾比他现在住的房子都大，还干净、奢华。
但再干净，一想到自己刚才跪在了马桶旁，林暃也忍不住有些膈应。他快步走过转角，一抬眼，被面前的情况弄得步调都乱了些。
盥洗台旁有人，还是他认识的。
白佑麟，刚才篮球场上引发众人狂热追捧的校园男神，此刻正挽着袖子，用还沾着水的手，对着镜子整理额前的刘海。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暃狐疑地看了白佑麟一眼，走到水龙头旁，洗手。
林暃是个有些孤僻的性子，从不喜欢和风云人物打交道。因此，就连洗手，他都选了离白佑麟最远的龙头。
然而，白佑麟扯了张擦手纸后，走了过来。他停在离林暃一米远的地方，边擦手，边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林暃被这意外的问候，弄得愣了一下，才答：“还行。”
答完，他才反应过来白佑麟的声音有些熟悉，和之前在隔间门外问林暃是否有事的那个声音很像。
难道那人是白佑麟？
不对！
之前那个人不是走了吗？
或许是林暃疑惑的眼神过于强烈，白佑麟歪了下头，笑着说：“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暃迟疑地点了下头。
“我刚才确实准备出去。但一开门，就看到两个alpha往这边来。我怕他们一会儿进了卫生间，发现你的情况后，对你做出不尊重的行为。所以才没出去，在这里守了一下。”
林暃听完，没懂。
他有什么情况，会让别人不尊重？
有人来了，他不出声，不就完了。
白佑麟脸上的笑容，在他茫然的眼神中，渐渐挂不住了。他倾身，在林暃身前嗅了嗅，刚才还有些紧张的眼神，重新变得安定下来。
“你是快到发情期了吧？”白佑麟问。
发情？
林暃懂了，这人估计是看他漂亮，就以为他是omega，想来英雄救美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是！”林暃说，“我是beta。”
说完，他就走了，懒得理自作多情的玩意儿。
·
这日后，林暃一直有留意校园的处罚通知。
又一个周五到来，校方没有一点动静，反而是各类节目如火如荼地彩排了起来。
高二2班也和其他班级一样，于周五放学后，开展第一次排练。他们这次表演的节目是小品，主题是爱情，需要六个演员。
王乾因在之前的游戏中争了个好名次，被安排去演小品里的男一号。
于是，本不用排练或者搞后勤的林暃，被迫在放学后留了下来。倒不是去排练室，看王乾尬演，还得捧他臭脚。而是走到学校东门旁一百米的围墙处，把王乾正在追求的omega接进来。
明远中学对本校学生的出入，管理不严，但对外校学生，非必要情况下，绝对不会放进来。
但规则再严，也挡不住学生们违规的心。
学校东门一百米处，就是学生们搞出来的外校生进出点。
这附近的围墙，比其他地方的要矮，还恰好栽种了一棵主干不高的黄葛树。它伸出围墙的枝丫，被某位学长绑了个绳梯。
因这段围墙恰好挨着隔壁小区的竹林，保安巡逻时，便只巡里头，不看外头。
小区的保安巡逻时，也不会钻进竹林里查看。
因此，这个通道才能被长久地保留了下来。
·
放学半小时后，林暃爬到树上，将王乾追求的omega拉到了围墙上。
omega是一位个头娇小的漂亮女孩儿。她站到围墙上后，被这高度吓得脸色发白，嘴里一边嘟囔着“太过分了，居然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一边吩咐林暃把自己背下去。
林暃只有121斤。就算女孩儿才80多斤，他也没办法背着爬树。
无奈，他只能把绳梯从围墙外拉过来，示意女孩子自己爬下去。
女孩儿仍是不肯，甚至开始指责林暃不够男人。
在愈发尖锐的噪声中，林暃的心情坏透了。他看了眼墙上的女孩儿，想一走了之的冲动愈加强烈。
这时，王乾给女孩儿打了电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女孩儿终于同意林暃先下到地面，帮她扶着绳梯，她再慢慢爬下来。
林暃倒不反对这个安排，反正就是扶一扶的事。
没想到女孩儿才爬下两步，便似脱力般，双手松开了绳索。
站在下方的林暃，因距离太近，躲闪不及，被迫成了肉垫。
摔在他身上的女孩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用拳头捶着林暃，边骂他废物。
“滚开！”林暃恼怒地将女孩儿掀开，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脚崴了，痛得厉害。
女孩儿看他居然还敢冲自己生气，伸手猛推了下林暃。
林暃受伤的脚站不稳，不得已又摔回了地上。
“废物！”女孩儿骂了他一句，心满意足地走了。
留林暃一个人在那儿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校医院走去。
林青晟那狗东西为了控制他，每周只给他三百块生活费。这些钱仅够他用来坐地铁、吃饭和买一些生活必备物品。
其余的物品，如衣服和电子产品，全靠林暃周末帮着邻居的孩子补课，赚点钱来买。
现在他脚崴了，若是去外面治，他根本没钱付，得找林青晟要钱。以林青晟的性格，不管是不是他的问题，都要骂他小半天。
那还不如在校医院治。起码校医不收钱。
·
林暃好不容易来到了校医院。因为疼，他额头都冒了汗。
不曾想，校医院关着门。
怎么回事？
学校不是规定了校医院得开到晚上九点半，等高三晚自习结束后，才能关门的吗？
林暃摸出手机来，凑到门边去看医生的电话。
许是凑得近了，他竟听到门内传出一句嘲讽：“你看他，扭得好像一条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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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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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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